天宝八载,元日的长安城龙首原上,曙色才分,大明宫里的钟声早已经响彻长安城了,大唐每年最重大的元日大朝会,即将拉开帷幕。
大明宫内,“鸡人”报晓之声依稀传来,圣人已经起身,准备与百官们相会于朝廷。
大明宫丹凤门外,长长的的官员队伍正在御史台官员的组织下,边报唱边缓慢而有序地通过丹凤门的侧门洞。金紫绯绿,各色庄重高贵的朝服聚在一起,仿佛是天上散落人间的云霞。
两列身披金色明光甲铠、手持玄色仪刀的北衙禁军从丹凤门一路向北,穿过含元殿前布满陈设的广场,沿着东西两条袅袅盘旋的龙尾道向上,一直排到含元殿殿门前。
两条龙尾道之间的两条御道上,也站满光鲜亮丽的武士。这些万骑营将士都是百里挑一的猛士,个个高大威武、神色倨傲,如同山门里的佛门金刚一样,漠然地看着参加元日大朝会的各色人等。
队伍中段,身着绯色朝服的剑南节度使长史鲜于向望着身侧的给率中兼御史中丞杨钊,不禁感慨命运的无常。
他和杨钊相识有十几年了,初识的时候,杨钊还只是一个穷困潦倒、贪杯爱赌的小小县尉,且因不为上司所喜,很快就丢掉了官职。贫贱不堪的杨钊,只能娶了个出身不干不净的裴家小娘子,每天在赌桌上和酒肆里吹牛,说什么自己是美男子张易之的外甥、小寡妇杨玉瑶喜欢自己、赌术打遍益州无敌手等等。
杨钊的赌术如何,鲜于向实在不敢恭维,若不是自己的接济,这个现在炙手可热的的大唐重臣,恐怕早就饿死在益州的茅草屋里了。不过杨钊确实擅于计数记账,每次输光之后负责给大家记账,倒是毫无差池。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个低贱的泼皮杨钊,居然牢牢抓住了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赐予的一线机遇,凭借着贵妃得宠的春风,紧抱贵妃尤其是贵妃姐姐虢国夫人杨玉瑶的大腿,一跃成为博得圣人青睐的宠臣。想来章仇使君也未能料到,杨钊居然能够走到这样的高位!人生之运势、帝王之喜好,果真是深不可测啊!
看着杨钊志得意满的神态,回想着五杨宅的壮丽奢侈以及杨家下人的骄横无礼,鲜于向又恨又喜。恨的是,当年贱若尘埃的杨钊和杨玉瑶,居然都忝列高位,远远超过了自己,这次若不是章仇使君考虑到自己和杨钊有旧,也未必会派自己担任朝集使的职务;喜的是,当年无意中的雪中送炭,居然适逢其会,为实现目标平添了助力。
为官多年的鲜于向志向并不高,剑南节度使或剑南道盐铁使的职位已经足够让他心花怒放了。
鲜于向知道,在长安民众眼里,剑南道只是个蛮夷之地,除了蜀郡的织锦外,天子脚下的居民对剑南道的印象也就是山高水深、瘴气遍野了。殊不知,剑南山青水碧、温润氤氲、物产丰沛、蛮女多情,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间仙境。而南诏诸部又性情中平,甘为羁縻之臣,替大唐拒吐蕃于国门之外,这在大唐边疆中是十分难得的。有物华天宝之利,而无烽火连天之苦,牧民此方,此间之乐,不必于外人道也。而自己能否实现这个目标,此次元日大朝会十分关键。
在广场诸多礼器和宝物正中,一根通体乳白的犀角,在星光下熠熠生辉,辉光如月似水。犀角周围,则围绕着四颗比满天星辰还要蓝净的宝石。望着自己的杰作,鲜于向面露得色。这样的珍宝,应该能让自己简在帝心了。
大概是感觉到了远大理想的召唤,鲜于向抬起了头,向正在攀爬龙尾道的队伍前段望去,政事堂的左右相国,身披紫袍、悬金鱼袋,巍巍然昂步在龙尾道上;向身前各地节度使的朝集使看去,人人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端端然迈健步,宛若身后有千军万马相随。
身为章仇兼琼的朝集使,鲜于向本来应该感觉自豪和骄傲的,毕竟自己代表着拥有三万九千兵力的剑南节度使。在十大节度使中,剑南的士兵数量上超过安西、北庭、岭南、平卢等地,居于第六位。
单从士兵数量看,剑南节度使令人望而生畏。但鲜于向知道,就战力而言,剑南是非常弱小的,与岭南伯仲之间,同居十大节度使的末尾。安西、北庭虽然都只有两万多人的兵力,但西域、漠北战马充足、骑兵甚雄,且士兵均久经沙场鏖战,多是擅长转战千里的百胜精兵。平卢、范阳则多是来自契丹和奚的番兵番将,作战凶猛、悍不畏死。河东为本朝龙兴之地,三晋故里民风彪悍,兵马亦壮。河西、朔方和陇右紧靠关中,为朝廷抵御西北诸部威胁的关键所在,兵马雄厚、操练甚勤。而剑南兵士虽不少,但多是适应山岭丛林作战的轻步兵,骑兵匮乏。如果在本道防御作战,剑南军队尚有一战之力,一旦离开剑南,去平原或草原争雄,则难有胜算。
望着十大节度使的朝集使,鲜于向忽然发现,北庭节度使王正见居然派了副都护阿史那旸亲自前来朝贺。鲜于向这两日一直与杨钊在厮混在一起,对元日大朝会的事缺乏新的了解。早知道王正见捕获了一匹天马,但不知道居然是阿史那旸亲自前来朝贺。
自从节度使威权日益加重之后,十大节度使之间勾心斗角,谁也不服谁,相互之间不仅比军威、比边功,还比圣宠、比财力。元日大朝会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十大节度使无声较量的另一个舞台。
这几年,各方纷纷争奇斗艳,将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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