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
我嗓门很大。
许博看了我一眼,没吭声。
「说话呀!你哑巴了」。
许博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脚下好像有个泥潭,他挪到我跟前,用极其複杂的
眼神看着我,这一瞬间,我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彷佛眼前站着的不是那个我熟
悉的男人,他的肩背忽然有山一样高,却微微的有些驼。
没有与我继续对视,他掐了烟,将烟蒂碾碎在烟灰缸里。
「我想要这个孩子」。
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
「你疯啦!?又不是你的孩子……」。
我脱口而出,心头不由得一阵抽痛。
他的身体一僵,又转头看着我,这一回我看到了他眼中好像有两颗烧红的钢
锭在承受铁锤的敲打。
「但那是你的孩子」。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跳像漏了一拍,立马回嘴说:「我……我们可以以
后再生……」。
我的声音已经低了许多,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被心虚与懊悔抽离,说到后
来已经是商量甚至哀求的语气。
「如果,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呢?」。
我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他说的是「我们」……
我行驶在北京拥挤的车流中,今天是一定要迟到了,索性不那么着急,肚子
里热乎乎的豆浆彷佛能治愈焦虑似的。
回想着那时许博的眼神,我的心并不比弥漫在楼群中的雾霾更轻鬆多少。
这些日子许博有了很多变化,他的话少了,不是变得沉默,而是简短有力,
语气中没有了从前的乖张跋扈,咄咄逼人,听起来顺耳许多,但是用词变得凝练
简洁,口气不容置疑,我跟老妈交换过眼神,很明显她也感觉到了。
许博的性格本就强势,现在似乎更强硬了。
就拿今天早上的举动来说,他让我觉得自己像个中学生。
要是在从前我才不会理他,他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较真。
而现在他不一样了,抓住我手臂的时候力气很大,动作却温和而坚决。
这些日子,我经常被类似有点蛮横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敏感于他的态度,
猜不透他的心思。
让人心中稍安的是,他不容拒绝的姿态还是把握了分寸吧,并不会让我觉得
难以接受,甚至接受之后会在心里滋生出一丝微妙的轻鬆。
穿着运动衫吃早餐成了许博的习惯,他坚持晨跑已经至少有一个半月了。
原本他的身体素质不错,算不上壮硕,用健美挺拔来形容也不算过分。
不过,结婚多年从来对健身不感兴趣。
平时烟不离手,隔三岔五的酒局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可他似乎并不在意,
固执的认为自己身体很棒,烟酒那点儿消磨根本伤不了他。
所以,他很排斥医院,我猜这也是为什么他骨折住院那么焦躁的原因。
我装作不经意的问过他怎么开始锻炼身体了,他当时正在床上翻着一本杂志
,抬起头望向窗外悠悠的来了句:「因为我不想再看医生……」。
我呆立当场。
过了几秒钟,他憋着一丝恶作剧的笑瞟我,我回瞪他一眼,心里说不出什么
滋味儿,却并不恼恨。
他好像也觉出了尴尬,举起杂志半天没说话。
从医院回来那天开始,我们又像夫妻一样同床共枕了。
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互动也在形式上回複了正常。
他带着我去做孕检,叮嘱我听医生的话,询问我的身体状况,虽然经常只是
口头问上一句半句的,却并未让我觉得生分和冷澹。
「他已经尽力了」。
我在心里这样想。
虽然还是明显能感觉到,那里有一堵透明的墙,我无法穿越过去,而他只是
在墙的另一面默默的看着我。
这个家里的琐琐碎碎依旧温馨柔软,爸妈和许博,这些每天都要面对的人,
仍然满面亲和,可我似乎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无时无刻不对我进行着拷问,我能敏
锐的感觉到她们的目光不经意的掠过我的肚子,像最残忍无情的狱警,抓住每一
个机会鞭笞我的无耻放荡。
这就是生活对我最严厉的惩罚。
我自己造的孽,就应该受这样的报应,没有通融的可能,甚至一点躲避的空
间都不留给我,更不要说企图销毁最关键的罪证了,简直痴心妄想得可笑!「为
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
「可是,这对你不公平」。
「……」。
「你说话呀」。
「说什么说,有什么可说的,听我的」。
「……」。
我几乎抓住每一次机会根他沟通,次次都是这样的结果。
在这个问题上,他态度明确,蛮横不讲理好像也成了他理所当然的特权,而
我作为那个肇事者,连发声的底气都不该有,只能愤懑的瞪着他,不得不揣起心
中的不知所措。
要么养别人的孩子,要么可能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面对这样的选择,我
无论如何也没有他那样的勇气,只有藏起自己的怯懦,一次次默默走开。
吵过之后,他还是会过来哄哄我,说些宽慰的话,让我注意身体,但绝不给
我机会跟他继续争论。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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