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月看着面前的如翡,依旧是当年裙袂翩跹的模样。这个拥抱,他等了太久了,他甚至未曾见过她这么甜美地笑过。
“我该叫你竹音还是如翡?”镜月的吻轻轻在了她的额头之上,“这一次,你可愿意跟我走了?”
如翡听到这一句,积攒了半生的泪终于汹涌而下,她攥着镜月的衣服平复了许久,弯了眉眼抬头看着他,“瞎子,我早就同意了。”
三十多年前,她就想随他而去了。
可她不忍,她这条命,是他的。
人人皆知玉溪山有位镜月公子,却没人知道这镜月公子竟是个女人,她虽不能上窥天机,但辨事甚明,几十年来导人向善无数。
没有人知道孽镜是如何平白无故地原地飞升的。
后来酆都流传了一应传说,无非都是说他与油锅地狱的翡翠娘子伉俪情深感动上天云云。
只道是上天哪有那么容易被感动,他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些。
或许,连镜月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明明自己身死时,已经意味着结束,何来此事还能有所转机。
然命簿子上写着,竹音当年因恶嫂谋杀埋入院中,死后化为厉鬼害死了江氏和情夫李水,自此生生世世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镜月曾与江氏言:“井中的水,院里的花,两者得见其一近边地狱有你一席。”
若是没有镜月从中作梗,那院里的花本是因竹音尸身滋养而格外妖冶惹人侧目的。
本是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冥冥之中又有造化。
如翡身死之时,乃是功德身。
曾不能相伴隐居于青林山野作对平凡夫妻,如今到了这九幽黄泉处再觅佳缘,又岂非是一段佳话?
莲信看着如翡终于能觅得好归处,为她欣喜之余难免有些伤情,镜月满眼只有如翡一人的样子,说句羡煞旁人倒也不算是夸张了。
明明是自己弃他而去,现在又有什么可说呢?
莲信一时出神,再看向他二人时,却发现镜月敛了笑容,目光定定落在了自己身上,满面克制不住的惊异。似乎他此时忽然看到了什么令他感到极为可怕的事物,故而连眼睑也在微微颤抖。
“莲信,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颈上的妖印又是怎么来的?”
莲信睁大了眼睛微微吃惊,如翡抚着她脖子上的流云纹也是轻叹道:“对啊,原来是没有的。”
莲信想起来这纹印是自九重天回来便有了,莫非和那灰雪碎片有关?
她不知事情轻重,也没和镜月言说,谁也不曾想到,莲信脖子上多出的红色印记到底有什么碍事的,只有镜月摇着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莲信微微皱眉,一种极为强烈的不祥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她面上一片淡然,手心却握着一把冷汗。
“镜月,无妨。”
此语一出,镜月竟又恢复了孽镜的原身,立在莲信面前。一幕幕场景在她眼前飞速地闪过,而众人却如同雾里看花,从镜中看不到半个人影。
莲信的脸色白得毫无生气,看着有些可怕,且她面上的神情,更是另众人暗自为她忧心。
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也不顾如翡的搀扶,一个飞身出了秦广王殿。
此时莲信已近乎癫狂,陆风渺这三个字密密麻麻在灵台中堆积着。她不相信镜月给她所见的,她要去找他当面对峙,当面。
一个银红身影自忘川之上破过暗红色的穹窿。约莫着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自望乡台处惊呼声炸起,地面动摇,忘川水在河床中被激荡得起了滔天的波澜,卷着巨浪涌向了岸边,不少鬼魂从台上跌下,或是被浪头卷入忘川中。
一时地府各处乱作狼藉。
穹窿更如血染一般,将整个酆都映得昏暗异常,无数红黄的灯火随之摇晃明灭,令人炫目,火星点燃了几处建筑,冲天的火光舔舐一般向上翻涌,烟气缭绕。
而一道紫白的闪电划裂了穹顶,照得整个酆都亮如人间白昼,顷刻惊雷炸响,腥冷的雨幕劈头盖脸压了下来。
阴间尚且如此,更不论人间又是何等景象。
即便是如此,她也不相信镜月所说的。
莲信飞身到了九重天与人间的分界,在风息天天门外,结界无情地将她弹了出去。
明明,她身上是有陆风渺下的法术的,明明,她是可以出入九重天的。
陆风渺啊,你到底都在这些年里干了什么?
莲信拍着结界,无人来应,她自怒极,功力暴涨,情急之下竟是强力催发了业火来冲破结界。
九重天结界才是天造地设,自上古起便存立至今,又岂是她一个小小莲妖能奈何的。
然有一小仙灰头土脸跑了过来,喝她不要乱来。
莲信无法,苦苦哀求那仙放她进去。
那仙问她是何人。
她说,她是陆风渺的故人。
那仙听后竟是摇了摇头,当真放了莲信进来,还叮嘱她风渺神君正在离妄天那,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莲信急红了眼,什么叫来不及了?他可是陆风渺,天上地下这几千年里,能由凡人飞升为神君的仅他一个,他又怎么会有事?
纵然是她怨他、恨他,却又何尝不是想他、念他。
莲信只觉恍然一场大梦,可惜她却非梦中人。
直到她自妙元池上入了离妄天,见到诸仙神伫立在锁妖塔法阵之外,恍惚间觉得就像是彼时自己被吊在戮灵台上一般光景。
离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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