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婷婷原本没心思跟婆婆多说,但婆婆的语气实在太恶,说出来的话也实在难听,把她从前受的委屈全都给掀了起来,惊涛骇浪般在心里翻滚。这家人全都是没良心的,想当初,为着替他们家还债,她差点跟自己的父母绝裂不说,还替他们欠下一屁股债。这些都不提,他们终于把债还清了,结婚了,准备存钱买房了,伍明亮的哥哥又因为故意伤人被判了刑,受害者的赔款,也都是她想办法凑齐了打过去的。那桩事刚了,紧接着,婆婆生病没人管,又是她辞了工作不远万里跑到伍明亮的老家去端屎端尿伺候。
这一点点一滴滴,一横横一竖竖,哪样耗的不是她的青春她的生命?她把整个人生都献给了伍明亮一家,可是后来呢?
后来医生说她不能怀孩子,伍家立刻翻脸,逼着伍明亮跟她离婚!
这是两年前的事,伍家老老少少赶到这座城市,软的硬的哭的闹的什么法子都用上,非要他们离婚。婆婆甚至躺在楼道里哭,泼天泼地骂陆婷婷要害他们家断子绝孙。那一场闹,左邻右舍人尽皆知,陆婷婷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戳戳。她没办法,只好躲出去。可婆婆领着家人跑到她的老家去闹,当着村里人的面,将一盆脏水泼在她母亲脸上,叫她把那个不生蛋的母鸡领回家去,不要在外面祸害别人。
这样的委屈,她都忍了,全忍了,因为她爱伍明亮。她也想过离婚的,总不能因为自己不能生育,害伍明亮一辈子不说,还让他落下个不孝的罪名。可那时候伍明亮还有良心,还念着她的好,大概也还是爱着她的,所以顶住所有的压力不肯离婚。自那以后,陆婷婷便再没和婆婆见过面,连电话都没通一个。如今伍明亮自己出轨落跑,婆婆倒又跑来问她要人,这是什么道理!
陆婷婷拿着手机站在路边的风里发呆,电话那端的婆婆还在骂,什么样不堪入耳的词都往外喷,连同她不能生育的事情,也再次翻出来说,骂她是妖孽是丧门星,咒她死于非命永世不得超生,等等等等。陆婷婷死咬着嘴唇不作声,直到对方骂累了,喘着气开始哭,她才终于说话。
她说:妈,你知不知道,明亮外面有人了。
对方一时哑然,连哭声都止了。
好一会以后,婆婆才又疯骂过来,说你自己的男人你不看好,跟我讲有什么用?再说了,你不能生孩子,难不成真要看明亮断子绝孙才高兴?他外面有没有人,我不知道,也不管,反正,你马上把明亮给我找出来,叫他打电话回家!他要是有个什么事情,我就要你全家人陪葬!
然后,电话啪一声断了,只剩下空茫机械的断线音。陆婷婷只觉心里堵了一口血,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出,简直要把她堵死过去。她拿着手机站在路边瑟瑟发抖,嘴唇也抖。我还有话要说呢!我还有话要说呢!你不是想抱孙子吗?你马上就能抱上了!
可陆婷婷没勇气再打回去,她太不想听见那个巫婆的声音了,那声音,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她的噩梦,不然,她也不至于神经到需要找心理医生的地步。之前那些日子,哪里是人过的日子,睡里梦里都是婆婆的咒骂声,有时候大白天,她也会冷不丁听见婆婆劈空而来的怒骂,能惊得当场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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