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加德满都从婴儿般的甜睡中苏醒,迅速长成了一个叛逆少年。所有噪杂与喧闹只用了十二个小时就一气呵成的灌输到每个街道。施念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揉了揉眼。她看过太多日出,早已对照亮天空的万丈光芒失去兴趣。
就在她起身时,余光里瞥见一个人影在旅馆前门一闪而过。那人随便抖落衣襟上的灰尘,空气中便多了些熟悉的味道。施念回头张望,却只看到街上川流不息。
熟悉的味道混在陌生的面孔中似乎在朝她微笑。
却又不见了踪影。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她不喜欢这样的失眠后遗症,索性换了件衣服,走出房间。
隔壁和她昨天来时一样,没有半点儿动静。整个楼层都是她踩着木地板发出的吱吱呀呀,像一阵不厌其烦的抱怨。
她扶着栏杆下了一层,想到昨夜的哭声,脚尖就变了方向。
二楼的走廊和三楼一样,又不一样。
木地板都掉了红漆,露出原木色,连上面斑驳的点子都透着相同的可怜。施念站在边上扶着墙壁往里看,这里的廊道比上面宽一些,长一些,也暗一些。
她数了数,这一层有三间房。
“施念姐,下来吃早饭啊。”
巴哈杜尔冷不丁在楼下唤了声,施念像只偷吃油的小老鼠,收回已经迈出去的那只脚。然后,故作镇定的沿着楼梯内侧走下去。
因为住在这儿的人少,早饭就在柜台上凑合。上面放着大盘子饭和小碗菜。说是菜,但施念几乎辨认不出其品类。
巴哈杜尔说:“把dhal淋在米上就可以吃了。”
施念看看他的盘子,米饭已经去掉大半,推测应该不难吃。她便将木豆糊浇到米饭上尝了一口。也许是初来乍到还不适应这里的香料,又或者是失眠导致胃口不佳。粘稠的汤饭一直在她嗓子里打转。
“好吃吧。”巴哈杜尔笑得灿烂,“我妈妈的手艺在这一带可是非常有名。”
夏尔马从厨房出来,她笑容可掬的样子,让施念不自觉的跟着弯起嘴角。
“好吃。”她说。
“你会做菜吗?我们家的厨房,可以随便用。”
施念耸耸肩,“我想我用不到它。”
她扫了眼桌子上的账簿,问:“怎么不见其他人呢?”
巴哈杜尔边擦嘴边回道:“凉壬哥一早就出去了。”
“这里只有我们俩?”
“三楼原本住着一对夫妻,你来之前他们刚好离开,去了博卡拉。二楼,被凉壬哥自己租了下来。所以,是的,暂时只有你们俩。”
施念眨眨眼,虽说做心理医生这几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生活无论贫富,都是各有各的苦,但那个哭声竟然属于一个爱好旅行的美国人,这确实让她感到意外。
巴哈杜尔忽然低下头,小声说:“凉壬哥不太喜欢别人靠近他房间。”
这算是提醒,也算是对她刚刚等同于偷窥行为的善意警告。施念到尼泊尔本就是一场慌乱的逃离,她并不打算与任何人产生瓜葛,更何况还是个初步判断有难言之隐的人。只是心中难免尴尬,不觉红了脸。
“凉壬哥!”
巴哈杜尔兴奋的从柜台里跑出去,门口斜进来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的头,就在施念手边,垂到耳下的头发,不修边幅。
施念正准备起身离开,外面的人已经走到她身边。
熟悉的旧皮革味道,她皱了皱眉。
“凉壬哥,这就是昨天我跟你说的施念姐。”巴哈杜尔捂着嘴,小声说:“漂亮吧。”
凉壬看了眼施念,反过去问巴哈杜尔,“比辛格还漂亮?”
如果说前一秒钟施念还怀有主动的歉意,那这一秒,她决定重新坐回椅子上,不为别的,就想看看眼前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英雄,你喜欢的姑娘叫辛格?”施念故意不看他,把眼光全部放到巴哈杜尔身上。
巴哈杜尔站在两人中间,无辜被调戏,整张脸就像后院开得映山红。他津了下鼻子,抱怨道:“你们合起伙来对付我,倒不像刚认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凉壬抓住他胳膊,塞给他一罐酸奶。
“这是我走了你的后门,在辛格那买的。”
巴哈杜尔盯着他,问:“还有吗?”
凉壬扎紧口袋,敲敲他的脑袋,说:“这罐是留给夏尔马的。”
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纠结于“二老”(老婆、老妈)问题,巴哈杜尔拿上酸奶飞快的离开。此时,夏尔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整间旅店只剩下他和她。
凉壬走进柜台,将兜里的酸奶摆放到账簿旁边,拿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吃不惯?”
施念感受了下周围的气氛,问道:“你在和我说话?”
凉壬看了她一眼,继而又低下头写东西,“这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么浪费的人了。”
一大盘和着汤汁的饭,只吃了一口,确实有些说不过去。施念端起盘子,起身上楼。
“拿回去倒掉,更浪费。”
施念停在楼梯上,看在凉壬昨天下午给自己解围的份儿上。她挤出一丝微笑,说:“我只是不习惯和假洋鬼子面对面吃饭而已。”
“你是哪里人?”凉壬的声音很有力量,像从远山呼啸而来的风缠住施念。他漫不经心的翻开昨天的登记表,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香港。难怪。”
“难怪什么?”
凉壬看都不看她,继续低头写字,无所谓的回了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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