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溪仍然愤愤。
景七叹了口气:“可是为什么又非要打这场仗不可呢?我们中原的人又不能去你们那里生活,路途不便,就是时常往来都不行,天高皇帝远,大庆的官员管不到你们那里,仍然是你们的大巫师管自己族人的事情,你说大庆得了什么好处么?”
乌溪忍不住愣住了,这是他想了一路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景七的声音越发低了,甚至只能看见他两片嘴唇轻微地颤动,风一大就把他的声音卷跑了似的,他说道:“因为大皇子想要冯将军的权力,冯将军不愿意给他,他就必须想办法把冯将军害死——”
乌溪呆住了,半晌,才讷讷地问道:“那……那你们的皇帝为什么会同意?”
景七叹了口气:“大庆这么大,他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知道的。”
乌溪呆呆地跟在他身后,直到陈远山回来,引他们去驿馆,仍没有回过神来。他第一次知道所谓“举足轻重”是什么意思,原来一个人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能毫不在乎地害死那么多的人,只因为……他是所谓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有权有势。
第十章 所谓造化
到京城之后就掀起无数风浪的乌溪,打从那天的一鸣惊人后,就再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地待在他的驿馆里,等巫童的质子府收拾好,已经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质子府就在南宁王府后边一条街的地方。
本来不合礼法,不过没人管这件事,因为平时最爱把“成何体统”当口头禅的那位简嗣宗简大人,正因为被人参了个不成体统之罪而焦头烂额着。
这些事深居简出的乌溪是不知道的,但是同样深居简出的景七,却心里有数。
巫童是消停了,可是借题发挥的却大有人在。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排在一起,能绕着全京城转他几个圈。
有掐简嗣宗的,从生活作风,一直掐到他暗结虎狼之辈,心思不小之类。当然,这“虎狼之辈”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高度再上升一点的,就变成了某人无父无君意图谋反等等,参大皇子一派的奏本像雪片一样地往上叠。
还有为简嗣宗鸣冤的,借而声讨巫蛊邪术的,从巫蛊之术又发散地讨论到朝中重臣豢养道士、听信谗言修仙炼丹的——谁都知道赫连琪最心腹的幕僚是个姓李的道士,一时间妖孽、邪术、不轨之类诛心之词漫天飞,你来我往不亦乐乎,龙案几乎摇摇欲坠不堪重负。
朝中虽然乌烟瘴气,而对尚且没有这些忧虑的孩子们来说,日子却是过得格外得快,少年们的个子像抽条一样地长高着,读书发呆两不误。
乌溪虽然和景七住得近,却不怎么来往。
乌溪对这个漂亮文雅的少年好像有种本能的抵制,总觉得他那笑容背后好像掺杂了些许别的东西似的。
他并没有接触过很多的中原人,不知道中原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只是觉得,那天朝堂上叫嚣着要杀自己的、只手遮天的大皇子也好,那位有些不知所谓的皇帝也好,抑或是总是云里雾里,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陈大人也好,都不如这位南宁王让他毛骨悚然。
景北渊就像是脸上挂了南地林子里的雾气一样,凑得再近也看不分明。乌溪觉得,这位南宁王不像是什么同龄人,而像是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鬼魅,像大巫师那样,或者比大巫师还要年长,透过那层迷雾和少年的眼睛看过来,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是善意还是恶意。
南疆的孩子,四五岁上就要和成年男人学习在林子里狩猎、防范各种毒物的基本技巧,七八岁已经可以跟着大人们一起出去了,等到十来岁,就能可以独立生活了。他们能从一阵风里辨别出来的是可以猎杀的小动物,还是凶猛残忍的猛兽,能看穿最狡猾的狐狸的伪装,本能地就知道危险在什么地方。
现在,本能告诉乌溪,不要靠近这个叫做景北渊的少年人。
景七也淡定,人和人之间是要凭缘分的,他觉得自己跟这实心眼的孩子多半是有点不投缘,也不多打扰对方,只是偶尔被赫连翊逮着出去转一圈,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总要让平安给乌溪那边送一份过去,管他是狼崽子还是兔崽子,先养熟了再说。
转眼三四年,这几年间,整天来往巫童那里的人是哪里的,景七心里也有数。
南疆巫童的背景且放在一边,单是当年他在朝堂上众目睽睽之下戏耍简嗣宗的那一手,在赫连琪眼里,就已经把他当块宝了。
可惜这乌溪是属驴的,他府上还上梁下梁一路货色,那帮看门护院的南疆武士们个个一身驴脾气,看你不顺眼了,爱谁谁,大门一合,直接一句“主人不见客”甩出来,就请您自便了。
自古讲究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这南疆巫童,还就是专打笑脸人。
景七暗地里叫平安找了稳妥人,替乌溪打点了不少,他家底颇为丰厚,加上赫连沛赏下的东西不少,倒是也不在乎这点钱,只是平安每次怨气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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