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渊的书信最是正常不过,热情都很到位,不由反复多读了几遍,也为北地的豪情所吸引。
然而……
“哎。”
半年以来头一次微笑的徐秀很快又恢复了积郁的状态。
“阿牛。先生醒了。”小羊轻轻的走近道。
此时的他,已经十六岁,去年束起了发,小书童的样子已经看不出,很有气质,说是哪家府上的公子都无不可。
“走。”徐秀心中一喜,连忙同小羊回到先生的房间。
这里满屋子的草药味,火炉上也煨着一帖药。
“先生。”徐秀轻轻的走进床榻,小声的道。
“这次我睡了多久?”满头华发,看上去犹如古稀之年的钱福沙哑道。
“没多久,也就一天。”
“咳咳,小赤佬又骗我,这都快入冬了呢。”
“先生。”徐秀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喊道。
只因这半年来,钱福处于昏迷状态的时间远远多过清醒的时候,让他不由心寒。
钱福枯瘦而蜡黄的手缓缓放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拍了拍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先生今日教徒儿什么。”徐秀咬了咬嘴唇忍住眼泪道。
只因自从钱福生病之后一改往日爱理不理的态度,对他的教学严格了起来,只要身体允许,就会开讲,直到撑不住,徐秀不愿也不行,只能心疼的听着先生的讲学。
从那时他才明白,先生之前非不愿意教他,只是认为他还小不需要那般严格和辛劳,钱福自身也有时间能够慢慢教。
摆摆手“不了,为师没什么好在对你讲的,接下去就是你自行修行的时候。”
钱福深深的喘了一口气,精神好转了一点,笑道“看来,这是回光返照了,判官终于要消我的名字咯。”
眼泪早已经模糊住了双眼,微颤的道:“不会的,小羊,去请大夫。”
“好!”
钱福笑道:“不用,有用早好了,小羊你站住,敢动,先生就敢打你家阿牛。”作势就要打徐秀的脑袋。
小羊伤心的看了看徐秀,见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此时的徐秀很想再被先生训斥打戒尺,在这两年多卧病的时候,先生常常请出戒尺,只为他的学业,然而此时……
小羊跪坐在徐秀的身旁,听从可能再也不会有的教诲。
“秀儿。”
见钱福握住他的手,徐秀两手回握过去。
“你还没有字。”
“是的。还未行冠礼。”
“你是有灵气的孩子,犹如你的名一样,你也是矛盾的人,时而圆滑阴重,时而顽劣性情天真。”
“先生说的是,徒儿一定改正。”
“不,不用改,为师不喜欢阴重不泄碌碌无为的庸官,为师相信……咳。”
“先生,您歇一下。”
“没……什么好歇的。”
“为师相信,你是个比为师会做官的人,但为师不想看到你变成那种人,现在,为师赠你表字。”
徐秀颤抖的双手用力的握住先生,哭道:“弟子听着。”
钱福点点头,气息越来越弱。
缓了很久才道:“峻嶒。愿吾之秀儿在谨敏谦和之下,不失铮铮铁骨,犹如山峰陡峭,傲骨峻嶒。”
“秀儿,可满意为师给你取的表字?”
“满意。”徐秀哽咽着跪下,恭敬地给钱福磕了一个响头,有师如此,又有何求。
“好。”
钱福睁开浑浊的双眼,拉着徐秀后用尽了全力道:“秀儿当为人杰。”
“先生!”
撒手人寰,只留未亡人痛煞肝肠。
……
公元1504年,这一年是甲子年,也是大明弘治十七年,被世人称之为钱王两大家之一的钱福钱鹤滩,不幸逝世,终年四十三岁。
钱福一生,犹如他所给徐秀起的字那样,那般的傲骨,那般的不同,极其傲上,又极明辨是非,当官仅仅三年就辞官而去,又如松江府知府刘琬,钱福对他多有不礼貌之处,却在他遭诬陷的时候挺身而出,策马奔骑数百里,为他作证。
这样的人,是很矛盾的,这样的人,犹如他的道:心之所动,随心而已。
对于他的学问,赞美他的话有很多很多,只需一例即可。
“文章衣被天下,为此道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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