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
段岭大气也不敢出,他隐约听出了李渐鸿话中之意,难道真的要回南方去了?
李渐鸿微微一笑,答道:“大师说得是,倒是李某急躁了。”
空明法师又道:“老朽且再问王爷一句,将军岭下一役,王爷消匿人间已有三年,又是什么令王爷想班师回朝了?”
李渐鸿答道:“因为我儿想回他的故土,仅此而已。”
段岭:“爹!”
李渐鸿侧头,注视段岭双目,段岭与他久有默契,已猜到李渐鸿意图,说:“我只要我们好好活着,回南边却不要强求。”
李渐鸿道:“我儿大可放心。”
空明法师道:“王爷是这世上一等一的明白人,行事周全慎密,领军交战,更几乎从无败绩,但照老朽看来……”
空明法师缓缓摇头。
李渐鸿脸色微微一变,空明法师又说:“天底下自然没有王爷去不了的地方,也没有王爷办不到的事,唯愿老朽错了,你竭尽所能,也只能办成一半,来日这南陈基业的另一半,须得交付在小王爷肩上。”
李渐鸿表情转为和缓,沉吟片刻不语,而后缓缓道:“周而复始,万象更新,方得欣欣向荣之世,这原本就是他的责任。”
李渐鸿又道:“如此说来,第三件事,倒也不用问了,世间原无何人,能批一人命数,更何况是我儿。”
“是非成败,俱有缘法。”空明法师说,“因果轮回,自有定数,一人命数,本就在自己手中……”
李渐鸿没有再说话,那一刻段岭感觉到了一股黑暗的气息,仿佛一个人将死之时,散发出来的阴影,他有点害怕,便朝李渐鸿靠了靠,李渐鸿伸出一只手,搂住了他。
“大师?”李渐鸿又问。
“临别之前,赠王爷一句话。”空明法师缓缓道,“刚极易折,强极则辱,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切记……”
段岭定定注视着空明法师,李渐鸿说:“北寺保管的宝剑,想必大师留着也再无用处,不如就……”
“晚了。”空明法师闭着双目,沉声道,“已被我那叛出本门的师弟取走,北寺荣极复衰,来日若有机会,还请王爷替老朽清理门户,取回断尘缘……老朽这一生,尘缘不断……”
话声戛然而止,随着段岭一声低呼,空明法师朝一侧跌坐,重重倒在地上,竟是已圆寂。
阳光从破败的寺顶照入,落在空明法师的尸体上。
第20章 王道
“这世上,当真就没有一个能杀得了李渐鸿的人吗?”
牧旷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后站着蒙面的昌流君。
牧旷达的对面,站着大将军赵奎,今日赵奎一身文士装束,正在书房中练字,武独在一旁沉默不语。
“不是杀不了。”赵奎答道,“而是杀不得,武独、昌流君、郑彦,以及那无名客,俱受镇河山辖制,只要那把剑在李渐鸿手中一天,便不可刀兵相向。”
赵奎的字遒劲转折,一笔笔地洒下来,就像暴雨裹着无数刀锋。
“自那延陀死后。”赵奎沉声道,“天下便再难找到能敌李渐鸿之人。”
“再强也是人。”牧旷达轻描淡写地说,“是人,就有弱点。凡事胸有成竹,以为一切尽在其掌握之中,便免不了出变数。”
赵奎说:“无名客兴许就是他的变数,此人先叛其师,后血洗全派,迄今仍未有过交代。根据武独所报,我已派人查到他的行踪。他的家乡,正在鲜卑山的尽头,而李渐鸿逃亡之时,亦在那里有过短暂的停留。”
牧旷达端着茶盏,送到嘴边喝了一口,目光投向廊下:“我实在是对他束手无策,只好交给将军了。”
“除此之外,我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赵奎放下笔,“说不定能与李渐鸿一战。”
赵奎望向牧旷达,说:“但我请不到他,也只能交给丞相了。”
牧旷达若有所思,却没有说话。
“昔年忘悲大师被那延陀重伤,传下断尘缘于空明手中。”赵奎又说,“空明有一师弟,带发修行,而后叛出师门,取走了断尘缘。”
“武独与昌流君是不指望了。”赵奎叹了口气,说,“除李渐鸿外,天下之人皆可杀,唯独杀不得他。”
“而无名客前来,定身负要务,元人朝辽国宣战,若不出所料,数月内烽烟四起,李渐鸿定将现身。”
牧旷达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元人南下,先头部队已破胡昌,辽国上下一并被惊动起来。逃难的百姓涌向上京,六月十五时,已有近三万人集结在上京城外。李渐鸿骑着马,带着段岭,一路穿过官道,来到城门外。
“什么人!”城门守卫说,“出示文书,搜查全身!”
李渐鸿拨转马头,朝城墙上打了个唿哨,负责守城的蔡闻瞥见,便让人开了偏门,将二人放进来。
“朝他致谢。”李渐鸿吩咐段岭,段岭便在马背上朝蔡闻远远地一抱拳,蔡闻抱拳回礼致意,料想公务繁忙,无暇来问他父子何时出的城,出城办何事。
虽只离开了短暂数日,回到家时,段岭却觉得犹如隔世,那夜前去营救拔都,自从踏出家门开始,便身不由主地走上了一条波澜壮阔的道路。一夜间自己成了南陈的皇族,父亲竟是边关第一武将,汉人的战神……如今南陈风云突变,李渐鸿不得不流落天涯,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段岭的人生遭逢此剧变,曾经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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