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征深深地看了韩竟一会,而后似乎也觉得自己那句话太过空洞,摇着头轻笑起来,连摆了几次手,“我一定是老了,耳朵不灵了,你别介意。”
韩竟慢慢摇了摇头:“哪有的事。”
袁征才39岁,无论怎么说也算不上老,可往往就是内心积极的壮年人才爱开这种年龄的玩笑,真正的长者反而忌讳谈论年纪。袁征见韩竟仍是一脸的严肃,身体往韩竟的方向探了探,手臂撑着膝盖,做出一个认真却尤其亲切的姿势。
“该说是我有感而发吧。音乐这个东西,几乎没有什么门槛,除了一些身体残缺的人,每个人都可以唱歌,每个人也都会或多或少地喜欢唱歌。每一位歌手,他们最初开始唱歌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出于对音乐的热爱,你会觉得他们身上充满了朝气,充满用不完的能量,他们的声音那么稚嫩,却又无所畏惧。可是当唱歌变成事业时,这种单纯的爱就会慢慢变质,你会开始关注一个音有没有一丁点的瑕疵,开始关注这里到底应该强还是弱,那里到底应该用真声还是假声,到底怎么唱听众才会喜欢,唱片才能大卖,到底怎么唱,你才能在这个舞台上继续唱下去。”
“时间久了,这个圈子生产出来的,是一批精密的产品。能够留在舞台上的人,功底都是扎实的,技艺精湛无可挑剔。每一个音,可以被他们玩出万千种变化,更难得的是,他们还能从这万千种变化中,找到最合适的那一种,哪一种最能让粉丝疯狂尖叫,哪一种能让歌曲连霸各大榜单,或是让歌手收获至高奖项和荣誉。唯一的问题只是,最初的爱没有了,艺人变成了工匠,他的演唱是无数技巧和计算的完美结合,不得不说,无比华丽,却又一片荒芜。”
袁征停顿了一下,“我猜,演戏大概也是一样。……大概所有称得上是艺术的东西,最后都会难以避免地,给人带来这种困扰。”
这回韩竟彻底愣住了。袁征的话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却也是圈子里真实存在的情况。特别是对那些最终在这个世界站住了脚的歌手,他们有固定的粉丝群,有固定的创作周期,唱歌成了习惯,发片成了习惯,粉丝的支持成了习惯,一切都跟最日常的柴米油盐没有什么不同,再也带不起曾经那种能让血液都沸腾的热度。
演戏有什么不同呢?只要剧情需要,他可以在一秒钟之内流下眼泪,可以放肆无比地大笑、吵闹,可以做出最阴鸷、诡谲、疯狂的动作和表情,也可以安静沉默,仿佛整个灵魂都已陷入死寂。他知道万千种变化之中,哪一种能够最准确地传达他想让观众看到的事,一切都是精密计算的结果,像一个最具职业精神的演员,那些感情展露于外表,却流不到他的心里。
踢人?那算得了什么?
“……也许是之前那个人确实打动了我,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那种天赋的乐感和音色,却又是几乎不加雕琢的最真诚的演唱。你跟他有相同的才华,唯一的问题只是多了一点匠气。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按说你还年轻,也刚入圈不久,不应该会有我说的这些问题。我知道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演员,可能你是受了演戏习惯的影响,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大概并不是在唱歌,而是在饰演一位完美的歌手。”袁征仍是友好地向前探着身体,和蔼地微笑着,这样解说道。
对号入座的话,袁征的这段话,是韩竟两生两世以来,所收到的无数反对和批评之中,最友好却也是最严厉的一条。
十年之前,前世的他第一次为顾宵献唱的时候,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三十二线通告艺人。那时他几乎没受过专业的训练,他其实没想过要红,没想过歌曲能不能得奖,唱片能卖多少赚多少钱,或者,他还能在娱乐圈呆多久,他的一辈子,究竟会有多长。
那时的他一无所有,心中唯一的想法却是,我愿将我狭窄贫瘠的整个世界,掌心这一点微薄的热度,全部毫无保留地送给你。
十年之后,他经历过这一切,得到过最热切的赞美,也遭受过最无情的冷遇,在离成功一步之遥的地方被所爱之人背叛,全部人生洗牌重来,却找不回当年的那种赤诚和勇气。他妄图把这一切都紧紧攥在手里,不愿将一分一毫交付他人,他的整个人生就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戏剧,他是其中最具职业精神的演员,表演无比华丽,却只有一片荒芜。
韩竟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些艰涩地问道:“我该怎么做呢?”
“这要看你自己了,我最多只能给你一点引导。比如单纯的‘喊’这个动作,有很多种不同的喊,歌手的喊,演员的喊,普通人的喊,你自己的喊,如果让你现在在这里喊的话,你会怎么喊呢?”
“……在这里喊吗?”韩竟没想到袁征会提出这种要求,有些不知所措。
袁征摊了摊手,“我忘了,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应该是非常容易的吧。普通人可能无法毫无理由地喊出来,毕竟身为社会人,大多数时候都被教导要遵守公德。歌手为了保护嗓子,更不会做这种事。但对于演员,在最快速度进入角色却是基本功之一。可是我想要的却不是一个演员的喊,而是你自己的喊,有没有任何一个场合,你的喊不是演给别人看的,不是计算的结果,而是因为你真正有些痛苦、愤怒、或者快乐,让你想要通过呐喊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有没有一些痛苦、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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