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小院里,黑袍杨越坐在石桌边,桌子上放着一坛酒,还有一圈酒盏,他抱起酒坛倒满每一个酒盏,再一盏一盏倾倒在地上,最后大口大口喝下坛子里剩下的烈酒,哐当一声砸碎在地。
——“是你。”杨牧走近饮酒的杨越,“那天,你传信给天牢里的人,让他们绝食一死,好让戚太保没了阻挡小侯爷大军的筹码,是你做的。”
杨越抹去酒渍,“你有更好的法子?”
杨牧怅然低头,“除了拿命去搏一搏,我想不出…”
杨越抬起被斗笠遮住的脸,他看到弟弟落寞悲伤的脸,小杨牧长到这么大,该是第一次这样无助吧。
“杨牧,我再教你一样。”杨越起身按住弟弟的肩膀,“要成就霸业,有人做千古一帝,就必须有人做他无法狠心决断的事。帝王做不得,就只能由臣子去做。这一次,我做了你家小侯爷做不了的事,要有下一次,你会不会去替他去做?”
杨牧抽着鼻子,“为什么你不会帮他再做一次?”
杨越粗糙的手掌摸了摸杨越还存着稚气的脸,“我不可能一直在你们身边,等薛灿进城,也是我离开的时候。”
“你要走?去哪里?”杨牧一把扯住杨越的手腕,生怕他顷刻就消失在自己眼前。
杨越心头暖暖,手足就是手足,就算分开再久,就算杨牧失去记忆,他们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兄弟,到死都不会变。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杨越含着笑,“你才认识我多久,这就舍不得了?”
杨牧不知怎么的鼻子忽然发起酸,“也没有多久,可是,好像一早就认识…小侯爷复国后,咱们可以一起做他的左膀右臂,有我杨牧作保,他一定会待你和兄弟一样。”
杨越怜意大起,但口吻仍是没有情感,“这不是还在么,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说到离别,好像都要哭了呢?要总是这副样子,如何护国安邦,如何做薛大小姐的臂膀?杨牧,你也该长大了。”
杨牧俊目微红,狠掐了把自己的腿肉才没有落下泪来。
杨越拍了拍他的肩,转身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戚太保知道姜奴下定决心绝食到死,一定会斩杀几人以儆效尤,他手段狠毒,这样做只会让城里百姓也生出恐慌,与其被逼殉国,倒不如跟着薛灿,到那时…鹰都必定大乱,我要你带着紫金府潜伏城中的暗卫趁乱搞出些事端,给薛灿大军杀进的机会。若是大军破城够快,牢里的姜奴也许还能活下些…”
——“他们都说我就会添乱。”杨牧一个跺脚,“乱好,就怕他不够乱。”
杨越温目蕴笑,正要扭头离开,又被杨牧喊住。
“姜奴,是一定不能全活下来的,是不是。”杨牧问道。
“是。”杨越声如洪钟,没有一丝优柔,“谁的帝王之路不会见血?不过他们死得其所,都是姜国的有功之人,薛灿一定会厚葬他们,还会复兴姜国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杨越走出几步,杨牧突的又把他喊住,“跟着你这阵子,连个称呼都没有,你给我个名头喊喊,姓甚名谁你是肯定不会告诉我的,不如,我叫你声…大哥如何?”
——大哥…杨越喉结滚动。
见杨越好像不大愿意的模样,杨牧急道:“能被我杨牧认作兄长的,除了我亲哥哥,也就小侯爷一人,看在你几次救我…这才叫你一声,你可别不识好歹,要是把我回绝了去,可有你受。”
“叫我无脸人吧。”杨越苍声大笑,一步一步走回自己屋里。
“无脸人…”杨牧喃喃,“无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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