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去的前一瞬,原本躺得不怎么舒服的人居然醒了。唐青崖睁开眼时,见着的便是苏锦一脸无辜,手指正在他眼前徘徊。
他倏忽一下缩到桌脚,一拢身前衣襟,不由分说地咤道:“你干什么!见色起意想要轻薄我吗!”
前一句听着还有那么点像人话,后一句可是让苏锦百口莫辩,说什么都没用了。他索性当做没发生似的坐回床边,笃定道:“你昨晚没打坐。”
唐青崖道:“不是吧,心疼我?这没什么的,早些时候出任务晚上幕天席地之时多的是,睡个地板又不少块肉。”
苏锦道:“我没……算了。”
兵不血刃让苏锦闭了嘴,唐青崖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哼着不知名的走调小曲,爬起来将那被子一卷扔回橱柜,接着斜倚门框,朝楼下喊:“小二,打两盆热水上来,做些早饭,快些,银子一点不少你!”
他声音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懒散,拖长了更是让人听着都觉得困顿。
苏锦靠在床头,目光寸步不离地黏在唐青崖身上。这人此时背对他,昨日夜间归来时原本就衣衫不整的,睡了一觉变本加厉,大约为了睡着方便他的腰带解了一大半,此刻外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
唐青崖一扭头,对上苏锦的目光,一挑眉道:“又在看什么?”
闻言苏锦突然耳朵一红,不自然地侧了个身,专心致志地同剑鞘上的竹纹对望。
待到四周安静,唐青崖毫不以为意地将那过了夜的外衫脱下来,咸菜似的揉成一团扔到旁边去,取过衣架上那身长袍径直裹在中衣外头。
小二将早饭和热水送上来时,唐青崖方才穿戴完毕,他隔着门,没让小二进来,宁可自己多跑两趟。对方虽满肚子疑问,到底收了唐青崖的银子,只得点头哈腰,见事毕之后立刻下了楼,暗道,大约是那郎君家的小娘子不好被外人看见。
可到了楼下转念一想,里头住着的,分明是两个年轻男子。
小二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凑到掌柜面前压低声音:“掌柜的,那上头住的两个人好像是断袖!”
掌柜一巴掌扇在他头顶:“断袖又没断到你头上!干活儿去!”
唐青崖尚未知晓自己下意识的动作给别人带来的天大误解,将早点往桌上一放,却先没吃,到另一边就着装满热水的盆拾掇自己。
苏锦嗅到食物香气,不由得摸索到桌边。望江楼的早点做得亦是十分精致,糕点小吃不一而足,配上熬得稀烂的荷叶粥,清香扑鼻,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他刚拿起筷子,唐青崖转过身来,收拾妥帖的人袖子一捞,径直坐到了苏锦对面:“此前便听闻这儿的早点最具特色,你快尝尝。”
吞下一块芙蓉酥,苏锦眼睛不由得亮了:“好吃!”
唐青崖惊道:“有这么美味?”言毕自己也拿了一块,品了又品,始终觉得固然美味,却也没有苏锦所言那么夸张,复又问道:“你以前吃的都是什么啊?”
苏锦喝完一口粥,道:“山上吃的以前是师父做,后来是我做,都很清淡,生辰时,掌门师叔会给我煮一碗长寿面,逢年过节也有酒席吃。不过师父不让我喝酒,每次还没吃饱,就被拉下桌了。他说吃太饱练功夫时,身形会不灵活。”
终日吃喝玩乐的唐青崖:“……你师父说的也不完全对。”
苏锦停了停,似乎为吃得过于忘形而羞愧了一会儿,才道:“怎么不完全对?”
唐青崖嘴上没门张口就道:“不吃饱怎么好好练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每天吃不饱,谢前辈对你未免太苛责了。”
换做平时,苏锦是决计无法忍受旁人说谢凌一点不好,但今天他却奇迹般地一言不发,甚至含糊地一点头:“嗯,知道。”
唐青崖心中涌上一丝难以名状的成就感,拍了拍苏锦的脑袋——这动作他做起竟然无比顺手了:“乖,跟着哥,以后多得是好吃的好玩的。”
苏锦反驳道:“我去洞庭又不是为了看荷花。”
唐青崖道:“晓得,你要去查黑雀的事,我陪你。”
苏锦破天荒地抢白道:“你担心我,要和我一起去吗?”
这话实在很苏锦,既不矫揉造作,又不至于像撒娇。唐青崖笑出声来,眉眼弯弯,极其薄凉的唇角愉快地扬起,是个真心实意的高兴表情。
他故意道:“这么高兴,莫不是吃了我的又睡了我的,现在觉得离不了我了?”
苏锦耳朵通红,却还迎着他玩味目光不避不让:“总之你答应了。”
这人脑筋像是转不过来,直来直往的。唐青崖逗他一会儿觉得好玩,但时间太久生怕这小子生气,连忙见好就收,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二人磨磨蹭蹭地把早点吃完,唐青崖又托小二去宣城有名的糕点铺买了些干粮。待到日上三竿,这才从望江楼出来。
望江楼对面有个茶肆,唐青崖还在里头结账,苏锦便往那茶肆前的大槐树阴影下抱剑一立,不声不响地化为了一根木桩,安静地等那人出来。
茶肆比起望江楼,门槛要大大的低了,故而许多前来宣城的脚夫走贩,侠客商贾都乐意在此喝一碗茶歇歇脚。此间人声鼎沸,槐树又遮去了正午阳光,着实是个好地方。人多口杂的地方,免不了有各类传言四处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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