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也都只是私下说说,任何一句拿到台面上就够杀头掉脑袋的了。
于是朝廷上,文武百官也都装作不知情,好隔岸观火。可漆家和王家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降级贬谪,迁离京城是少不了的。
放下这些都不提,冯策在府上听闻此事也是一阵唏嘘。
“没想到漆家的人行事这样鲁莽,枉费了我一番栽培……”他呷一口茶,转念想到,“这钟秀宫当真邪门得很,一年前赔进个宁馨,今天又斩了一个王柔。”
“老爷,这王柔没死……”
“没死,那漆夜呢?”冯策闻言着实一惊,差点将一口茶水给了地面。
“说是逐出宫外,永不录用——可好歹也没死。”
冯策皱紧了眉头,这往后不知道如何,那往前私逃出宫是绝没一个活理的,“是皇帝放走的?”
“没。”那名亲信贴近了冯策的耳朵悄声说,“听说是有人在紫金台上跪了一个时辰,陛下心疼不过,就放了。”
“荒唐!”冯策冷笑,心说这肖承祚是越发没谱了,“冉玉真去求的?”
“不是。听说,听说……”那人支支吾吾。
冯策不耐烦,“听说什么?”
“听说是个男人。”
冯策神色一凛,“啪”的放下茶杯,跳起来就走,“备辆轿子,这就面圣去。”
他边走边想,等到府门前已然出了一身冷汗。以往这肖承祚再怎么闹他都能替他担着,可如今,非但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还对那个男人听之任之——而好死不死又偏偏是蔺家的大公子。更何况,他冯策的女儿还在那深宫里。要是肖承祚真在南风这条道上一去不回头,冯云珠下半辈子岂不是要守活寡,更遑论诞下一子半女好与冉玉真平起平坐。
是可忍孰不可忍!
肖承祚在玄明宫里头远远就看见冯策那身紫金官袍,忽然有些头痛。他竟然差点忘了,这个老狐狸手眼通天,紫金台的事如何能瞒得过他?正为那张口闭口礼义廉耻,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丞相感到一阵恶寒,冯策就抢先一步跌跌撞撞地扑进大殿里。
“陛下,陛下!”冯策面色惨淡,几乎是痛不欲生。
肖承祚一挑眉,虚扶一下,心底里却暗道:“这狐狸这几年也是老了,不然也不会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套。”
冯策也知道这些眼泪啊,哭腔啊对皇帝是没什么用的,继而捶胸顿足,“陛下怎么能将那二人放了?天下苍生怎么看陛下?怎么看我泱泱大国?”
“放了就放了……”肖承祚叹一口气,这小老头吵得他脑壳儿疼。
“咳,陛下,您怎么能……”
“朕乐意。”肖承祚挑眉,一副雷打不动的表情好像要把那下句说出来,“你管得着?”
冯策哑了,他从肖承祚三岁的时候就教他写字读书,如今和这皇帝相识三十余年,肖承祚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这个人看似没心没肺,实际上也是聪明剔透,只要将个中曲直说得清楚明白,他不会无理取闹。
可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陛下身边可是有个侍卫叫蔺出尘的?”冯策连忙转了话题,觉得钟秀宫丑案的浑水趟不得。
“有。”
“陛下,那是蔺贤的嫡孙么?”
“是。”
“陛下可是中意他?”
“何出此言?”冷不丁被拆穿了心事,肖承祚还是十分不悦的。
“听闻蔺出尘在玄明宫前跪了一个时辰,陛下就放了漆夜和王柔。”冯策眯起眼来,忽然透出一股子狡诈。
“放与不放,斩与不斩——朕说了算。”穿黄袍的人一挑眉,一口把事情咬死了。
冯策闻言,心下了然,知道肖承祚是当真倾心于那蔺出尘了。他当下话锋一转,“陛下,偏听偏信,不是明君。那蔺出尘纵然有千般万般的好,也不能动摇帝王决断。”
那君王沉默了。
他其实很明白的,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执念,已经不能再放下那个人了。
“朕自有计划……冯爱卿若无他事就退下吧。”肖承祚闪烁其词,敷衍着。
冯策闻言,只是冷笑,“以色事主,祸国殃民……史笔如刀,令人胆寒啊。”
“住口!”肖承祚一拍书案,桌上笔洗里的水“咣当”溅在一叠粉笺上。
“陛下息怒。”冯策行礼,“臣妄言。”
“知道就好,退下吧……”肖承祚摆摆手,实在不想看见那个人的脸。
待冯策走远了,他转身就去掀分隔前后殿的帘子——帘子后面还睡着昨晚昏倒在紫金台上的蔺出尘。
可他一抬手就愣住了,蔺出尘披着件纱衣,无言望着他。
“臣蔺出尘,参见陛下。”
“你受了风寒,还不回去躺着?”肖承祚言罢就要去抱他。
蔺出尘却伸出手按在他的胸口,竟然好似拒绝,“陛下……”
察觉他神色有异,“你都听见了?”
“臣听见了……”
“你别往心里去,冯子算也是老糊涂了。”
“不,冯丞相说得……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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