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色暗下来,道上三三两两赶路的人开始在路边想法子准备过夜。
官道两边因为人气重,不说大些的野兽,就是连小鸟做窝都不选在这附近,晚上也还安全。
“还成不,山官,狗剩?我们再往前面走一阵子!”刘打铁移了移肩上的背篓带子问道。
去年入冬前,李大花买了棉花,扯了几匹布又缝了两床棉被,这次就把旧的卷吧起来让刘打铁带着用。
“没事儿!”狗剩轻轻捶着酸痛的腿根说道,至于脚,早就没感觉了。
山官犹豫了下,眼睛看着西沉的太阳,有一大片灰色的云慢慢升起,挡住了夕阳——这是夜里或者明天有雨的征兆——转念一想,正是有雨才该今天赶几步路,便点了点头。
到天擦黑,三人停下来找休息的地方。
连点儿星光都没有,刘打铁怕两个小子晚上淋了雨要不得,折了一根大树杈搭在树上,指挥两个小子摸黑找些树枝枯草盖在上面,若是雨不大,够三人在下面窝一晚上了。
狗剩小心的往旁边摸去,脚下的草鞋不知什么时候磨了个大洞,前儿在路边找了几根枯草胡乱的补了起来,有些磨脚,走了两天的路,脚上估计已经磨走了一大块油皮,这会儿官道旁边是个山坡,往下走越发咯脚,心里一个恍惚,脚下就踩了个空,脚踝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猛的一歪,整个人朝下栽过去。
“啊——”
“狗剩!”山官拿着几根树枝听到叫声,站起来喊道。
没有回应,只有枯了一冬的草和细树枝断裂的声音。
“狗剩,狗剩,你怎么了?”山官寻着声音快步走过去,模模糊糊看到一团黑影顺着山坡往下滚,追过去一路连声叫道。
等刘打铁听到动静走过来的时候,已经没了两个孩子的身影。
“狗剩,山官——”
“滚下去了!”
一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小孩子轻声说道。
刘打铁心里一缩,就要往下走。
“不是那边,我看到了!”小孩子声音不大却足够两步开外的刘打铁听到了。
“喔,那、那他们从哪儿掉下去的?快告诉我!”刘打铁着急的问道。
“给我一张饼,如果你舍得多给一张的话,我就跟你一起下去找!”
还是一样的轻声慢语,全然不顾刘打铁急的没掉出眼泪来。
狗剩做了足足二十几张饼子,三人一人两张吃了两天,还有好几张藏在刘打铁的背篓里,那可是实打实的白面饼子!
这时候,天边响了几声闷雷。
“啊,要下雨了!”小孩子半仰着头说道。
“狗剩,狗剩,听得到吗?山官……”刘打铁扯着嗓子叫了几声,还是无人答话。
只能说狗剩他们确实运气不好,这一块的山坡恰好陡一点儿,前些日子化雪的时候又被冲走了一块,形成了一个深深的沟渠,狗剩一头跌进去,晕头晕脑的滚下去,半天没回过神来。
天黑看不见脚下,山官急急忙忙的追过去,被一个凸起的树根绊了个跟头,也摔蒙了。
刘打铁的喊话自然是没有应答了。
“三个饼子的话,我就叫我爹也来帮你去找。”小孩儿继续说道。
刘打铁努力瞪大眼睛也只模模糊糊的看到矮树的轮廓,“好,找到人再给!”
“先给一个呗,不然没力气动!”那小子的声音马上轻快起来……
这一找就是一夜……
天漆黑,除了隐隐约约的影子,什么也看不清,再加上狗剩和山官都不可能直直的滚下去……
狗剩是被脚上的疼痛疼醒的,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试着动了一下,脚上就是一阵钻心的痛。
“哎呀!”狗剩痛呼一声,哑着嗓子连声叫道,“爹,爹,山官——”
“狗剩,你在哪儿?”山官蒙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听到声响,摸索着走了过来。
“我的脚……”狗剩疼的嗓子里都带上了哭音。
“你别动,我过去!”山官越发着急,深一脚浅一脚的胡乱找,努力睁大眼睛四处瞧。
等山官适应了黑暗,找到窝在一颗矮树下的时候狗剩的时候,脸上一凉,有水滴落了下来。
很快,春天第一场雨淅沥淅沥的从天而降。
“好痛,我的脚不会跌断了吧?”狗剩哽咽着说道。
山官抹了把脸,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儿,把外褂脱下来,给狗剩把脚包住,“能站起来不?先找个地方躲一下雨。”
狗剩呜咽了一声,尝试着动了动,惨叫起来。
“啊——痛死了,不行……”
山官咬咬牙,猛地把人撑起来,反身背在背上,“好了,这里应该快到山脚,我们走远点儿,省的引来豺狗……”
等刘打铁几人慢慢的顺着山坡摸下来,山官已经背着狗剩不知圈到了哪里。
到了后半夜,狗剩就发了热,满嘴的胡话,闭着眼睛泪水就没停过。
山官不过比狗剩大一岁,背了一刻体力就不支,对着又哭又闹、脑子还不清楚的人儿几乎没喊祖宗,后来实在没办法,费了大功夫折了两根大树枝,胡乱的撸了一把枯草搓成草绳捆起来,把人放在上面,一路拖着往前走……
这边,那孩子倒也实在,拿了饼子,一直陪刘打铁找到了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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