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思来想去,王府内与懿儿接触较多的除了早已离府的钟离旻和岑言儁外,便只有你了。”
牟直干笑两声,“王爷说的什么话,不会是要找我算账吧,那些刑责都是你们王府里的主子下的,我只负责执行,跟我没有关系。”
安晟没理牟直的话,望着满墙刑具又转头直直盯着牟直。
明白王爷的来意,牟直坦荡没被安晟凛冽的气势压到,随手将一旁桌案上的刑具扫开一个空位,把手中的油灯搁置在了上面,最后略带着嘲笑的意味道:“王爷你来找我,只能了解到四公子平时是怎么受刑的,受过哪些刑而已,不能帮你解决父子的问题。”
安晟的气场瞬间弱了下来,声音也低沉许多:“那是他过去的一部分,我也该了解……”
“了解他怎么受罚吗?早之前不就说了不需要了解的,都是一个样,去衣,上刑。他不会吭声,跪得很直,受不住才会以手撑地。再不济也就是晕过去,晕也不会晕太久,我会弄醒他。”
“你!”
牟直丝毫不在意安晟的怒目,“王爷,我弄醒他是为他好,但凡他迟到或者你们这些个王府主子寻不到人,后果就是我也不需要歇息便可以开始第二顿刑罚了。弄醒他是为他好!”
安晟语塞,宽大的袖袍里攥紧了拳头,脸色并不好。他之前总不敢去了解,他……太害怕了,怕那种无边无际的愧疚,害怕那绵延不绝的心痛。
因为不够了解,不够明白,所以他知道,他对子懿只停留在了亏欠和心疼上,至少他觉得两父子是生疏的。
可即便再回到当年,他也没有办法拯救那个孩子,他先是夏国臣子,后才是父亲。
先是国,后是家。
安晟努力稳持自己的心绪,正抬脚准备仔细看看那些沾了血后沉淀下来的暗红刑具却被牟直叫了停。
“王爷,这边可全是利刃,踩下去可是要受伤的。”
安晟一挑剑眉低头看去,地面居然埋了一排泛着森森寒光的刀刃!
安晟的怒火仿佛是喷薄而出,压抑不住,“这是什么!”
牟直撇了嘴,双手环胸靠在了桌边:“这是王妃让四公子跪的,说是祭奠二王子,所以就与蚀渊一并罚了。”
安晟怒红的双目瞪着牟直,一把揪起牟直的衣襟,力道有些大撞得桌上的刑具滑落了些,在寂静的室内发出刺耳的声音。“怎么没人告知我?”
牟直拉开安晟的手也开始有些不高兴了,“平成王爷,你那会儿会管吗?有火去找四公子发,别找我,我只是你的下属不是你的儿子,也没有被迫承担整个夏国人的仇恨。”
如当头淋下的冷水,安晟什么火都没有了,他有什么资格发火?
牟直理理衣襟,拾起地上的刑具摆好道:“王爷,这里的刑具虽不说全在四公子身上使过,但用过的也不少了。”
“本王不记得……”
“都是些磨人的小刑,也未必是王爷的命令,王爷不记得实属正常。”
安晟面露痛色,过去他从不上心,现在上心了才发现痛不可当!
刑室外路过个狱卒,牟直眼尖给叫了过来。狱卒进了刑室看到安晟也在着实吓了一大跳,赶紧行礼却被安晟制止了。牟直笑道:“我在这当差的时候四公子都已经十二岁了,这个狱卒是地牢里当差最久的,虽然没什么接触,但大概会知道些。”
那狱卒年岁有些大,头发黑中夹着灰白,听到牢头说四公子,眼中对王爷有些惧怕,可回答的话却是简单,因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王爷,小的时候四公子总是很安静很乖巧,但大多时候都是陆牢头在照顾,小的至多是在牢里办差,别的知道的甚少。”想了想狱卒又壮了胆子说道:“王爷若是怜惜四公子,就待四公子好些。”是人看到那乖顺的孩子这般苦都会心生怜悯吧。
出了地牢,安晟又看了眼牢外的那口井。
“我那时候问过四公子,受了伤了还要清洗?他就说,王爷本就厌恶他,若他还是满身血腥回去,他怕王爷会更厌恶。还说把自己打理好,少引些注意也能少受些罚。一桶水洗不掉就两桶三桶,直到不再流血,直到裂着口子的伤泛白。”
安晟胸口窒闷生疼,呼吸梗在喉头,面色发白。行至井边,机械的打了桶混着浮冰的水就往身上淋去。
牟直吓了一跳,这大冬日的这么淋真是要命。而且听闻又要与祁国开战,万一王爷生病了可不好,心想是不是今日自己说得太过了。
安晟被这彻骨的冰冷激得不知该说什么,眼里的悲痛怎么都掩不去,又打起桶水要淋下。牟直拦下安晟,“王爷,战争在即,莫要病了!”
安晟浑身湿淋淋的,寒风一过更是冷得透彻。“你有劝过他吗?”
牟直把水桶抢过,知道安晟问的是什么意思,言辞也有些过激:“没有,四公子在王府,在夏国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他是死是活没有关系!更何况,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一身血腥被王爷撞见,只怕王爷会更憎恶,搞不好还会以为他是装可怜,与其平白挨顿打不如就让他自己打理干净再回去守你的院子!”
安晟身子一晃,感觉气力瞬间被抽空了般,堪堪用手扶住了井上的轱辘。
牟直将桶狠狠摔在了一边:“王爷,你要想多了解四公子你就与他朝夕相处,久了自然熟悉了解,别老来这找我!”他当年被俘来这就已经跟安晟明说了不管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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