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况时雨先生的家属在哪里?」走出来的一名护士,拿着病历表问道。
纯一触电般站起来。「我就是!阿雨——况时雨的情况还好吗?」
「你可以直接问主治医师。请跟我来。」
身体好重。
想要动动手脚,都非常的困难。
这很像是过去在作恶梦的时候,那种意识清醒了,手脚却仍在沉睡中,不听使唤的感触一样。唯一不太相同的地方,在于做梦时,一旦眼睛睁开了,魔咒就会应势破除,像现在他已经张开了眼,手脚还是不能自由活动的情况,一次也没发生过。
「阿雨……」
时雨缩小瞳孔,努力辨出一小盏灯中照耀出来的脸孔。「纯一……我……怎么了?」
「你昏倒在厨房的地板上了,还记得吗?」
经这一提醒,他点了点头。
自己正要把平底锅放上瓦斯炉,前一刻还想到了「啊,糟糕,一直忘了把那个拿给纯一」,紧接着猝不及防的强烈恶心感,从未体验过的剧烈头痛,便自后脑门窜出,让自己的手脚一下子失去力量。
纯一捉起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医师说,你的右脑接近杏仁核附近的血管,长了一颗肿瘤。关于那肿瘤的详情,太复杂的部分,我就不说了。总之,就是上次那次车祸的撞击,造成肿瘤破裂,这几天它一点一滴地在出血,叫什么蜘蛛膜的出血,所以你才会这突然昏倒。」
时雨想抚摸他的脸颊,可是手指麻痹,无法随心所欲的动。
「现在他们用药物在控制你的出血,但……医师说如果不动手术,他们担心里面的血块会堵塞住你的呼吸中枢,到时候才开刀恐怕就太迟了。因此,他们建议你越快进行手术越好。」
「太迟……是不是说我不开刀就会死?」
纯一倏然收紧十指,牢握着他的手。
「呵、呵,好夸张对不对?说什么会死不会死之类的话,又不是在演电影。」
颤抖、不自然的开朗笑声,却掩不住粉饰太平底下的伤心欲绝。
时雨倏地蹙起眉,想看清楚此时此刻恋人的表情。「纯一,把灯打开。」
「……灯……故障了,只有这盏小夜灯会亮。」
喀嚓!切换开关的声音,转眼拆穿了纯一的「谎言」。
病房内大放光明,亮得刺眼,时雨一抬头便看见立在病房门口、刚刚擅自开了灯的男人。
阮正纲交叉着双腿,凝重而严肃地开口说:「他听完医师的检查报告之后,就一直哭到你醒为止。不想开灯,是怕自己那双红肿的眼会让你担心。真可笑,他被你的病情吓得魂不附体了,还在担心你会不会太过担心他。」
时雨立即掉过头,纯一则迅速撤开脸,不想让他瞧见。
「听好了,小子。好好把纯一的哭相记住,在手术过程中,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在受苦,纯一同样在外头受着不来于你ròu_tǐ的身心煎熬,然后撑过手术,给我活回来。」
「学长!谢谢你来探望阿雨。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家休息好了。」忙不迭地下着逐客令。
当作没听见,阮正纲绷着脸,直勾勾地瞪着时雨。
「你不是跟我臭屁,说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纯一,即使被抛弃,也会死守着纯一身边的位置吗?证明那不是『打嘴包』给我看!你做不到的话,就算你死了,我照样鄙夷你,小子!」
「学长!请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下去了,请你离开!请出去吧!」纯一放下时雨的手,走到门口动手推男人出去,将门关上。
在门完全关闭之前——
时雨气息虚弱,但口气十分定地说:「区区一个开脑手术算什么?我是不死男,绝对会活下来给你看!你休想趁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拐跑纯一!」
「我等着瞧!」阮正纲扬了个讽刺的微笑,还故意摸了纯一的脸颊一把。「有事随时给我电话。我等你。」然后慢条斯理地背身离去。
关上门,纯一匆匆返回时雨的床畔,焦急地安慰道:「对不起,我以为他留下来是因为关心你,才让他留下的。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你完全别放在心上,你只要想着『我一定会康复』,就不会有问题的!」
「他说的没错,你哭过了,而且哭得很惨,眼睛都肿成这样了。」时雨虚弱地抬起手。「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脸颊——顺便把那家伙摸过的地方,消毒一下。」
纯一露出想哭又想笑的表情,一步步走近时雨,侧坐在时雨伸手可触及的咫尺之处。
吃力地举手,时雨好不容易以掌心贴着纯一的脸颊。同样的幼嫩,不同的苍白、憔悴。
一夜之间,似乎让纯一烦恼到皱纹都长出来了。
再一次地,时雨认清自己有多该死。为什么会让纯一这样的担心?这样的自己比起阮正纲更糟糕!那男人还不曾对纯一有过实实的伤害,反观自己,总是在让纯一「难过」、「哭泣」、「担心」。
「抱歉,让你为我如此操心。抱歉,让你哭了。抱歉,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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