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顿,拍了拍小少年的腿:“你也很好。夹在中间从来最难为人——日后你娶了心爱的妇人,妇人日日与母亲吵架,那个时候你就懂我了。”
“我母亲过世很多年。”
谢源叹气,看了一眼小少年轻笑:“今天总归说什么做什么都错,罪不容赦,当真该死。”
过了一会儿,锁链轻响,他听到少年转头的轻微声响。陆铭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谢云伸手搂过他,拍了拍他的背:“君子?岂敢。是小人,只顾眼前。今天是金克颐要和你过不去,我也把他绑起来。”
少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谢源觉得脖颈上冰冰凉凉的液体。
“你不知道……”
陆铭蜷成一团。
你不知道。他想。
你有这世上最好的父亲,他高高在上,有泼天富贵,有霸道强横。但是在你面前,他只是一个父亲。你学会第一步,他欣喜若狂;你第一次开口,他大摆筵席。他手把手教你习书,手把手教你练武,他在外头再怎么臭名昭著,回到家来,还是会摆出别扭的笑脸,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所有的好掏出来给你。你被人欺负,他会难过,他会发怒,他会把那些臭小子拎起来揍一顿,只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但你不会想到,这个世上上有些人生来不带这种福气,只有冰冷的襁褓。一回头,没有父亲站在身后,也没有宽阔心安的手可以握可以躲,便只能双手握剑。
父亲是什么啊?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父亲,就已经成了孤儿。
我的父亲,纵然生前名动江湖,却没有死在开山立宗,也没有死在歼灭魔道,甚至没来得及闯出一片江湖。他不明不白死于金克颐的剑下,情杀。
好比一场大戏还没有开场,就匆匆拉了帷幕,用不光彩的方式,恍若一场闹剧。
母亲有什么办法呢?一个女人,因为自己的缘故害死了丈夫,你让她说什么?她说什么有人信么?如果有人信她,她还会上梁自缢么?
金童玉女就这样沦成了笑柄,江湖上,嬉,笑,怒,骂。
怒什么,骂什么?我有名姓。但是我真的衬得起这个名姓么?
青暮山天下武学圣地,江湖中有名有才之人,早早都把子嗣托付给了掌门。不乏高门显贵,也有小流家宗。纵是平民布衣,好歹……还有洁白、不沾污点的名姓。
我呢?
杂种。
这就是我以什么身份长大的。
那个男人一个情字,让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早上,我看着师兄弟白衣翩翩,乘着高头大马去山下武场习武,我不能去,我只能低着头洗衣。中午,他们带着师姐师妹谈笑风生,饮着冰镇绿豆汤,我只能低头看着倒影,手里不停。傍晚,他们白衣翩翩地归来,意气风发,可我的衣服没有洗完。
那个时候我就发誓,要练最好的剑法,使最快的剑,让掌门师父看到我。我做到了。他们不再多说,可是我耳边永远有窃窃私语,永远都有。
这些事,师父师娘都不会知道。
但是死断袖,你不一样的。
那天下大雨,你把嘤嘤叫进屋里,给她擦头,我就在窗外呆呆看着,我以为你也像他们一样,总也看不到我。
可是你伸手,想也不想地把我扯了进去。
我那个时候就想,那一刻简直是我的命。
死断袖,你愿意牵我的手。还没有人愿意牵我的手。你救了那个永远抬不起头来的我。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做大侠。只是大侠会有很多人喜欢,会被很多人崇敬,会被很多人……爱。
那样,大家看我的眼神就不会闪烁,也不会躲闪,我也可以跟师兄弟一样,与人谈笑风生,也不会总有人觉得我……脏。
其实我只是个很胆小的凡夫俗子,我要的,只有一点点。连你是死断袖我也不在乎的。
可你又怎么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呢?
“就算在雨里淋半年,也不会有人来管我的……”
谢源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着小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是用尽全力把少年抱紧了,“瞎扯。真没人管还长得那么大,抱都抱不过来,也算你厉害。”
“他杀了我父亲。”陆铭喃喃。
谢源摸摸他的头,“睡了。”
陆铭哪里睡得着。小时那些萎缩、阴暗、没有盼头的日子涌上心头,似乎总也分不清到底有没有长大,有没有真的遇到过一个很漂亮的死断袖,动不动就抬起头摸摸他。是热的,是实的,安心了,又把脑袋缩回他怀里,于是闪烁的画面也变成了塞外的小镇,终日跳动起阳光来。
但是思及杀父仇人被死断袖放走,心下就悲愤……
胡思乱想一阵,最大的问题就来了,饿得慌。
但被死断袖抱在怀里,不敢动。所以熬到半夜谢源发神经的时候,他正好醒着。
他起先只是听到谢源说梦话,说得大概是番语,他一个字也听不懂。说了一会儿不响了,开始急喘,练武之人呼吸都平顺,陆铭慌神,爬起来推推他:“喂!喂!谢源!谢源!”
谢源“嗯”了一声,翻了个身,陆铭慌慌张张去点灯,被铐着够不太着。
烛火亮起,谢源貌似很难受,抬手遮着脸往床边瑟缩着。陆铭力气大,抓了他的手一掀,吓了一大跳:他整张脸都不自然得潮红,那双冷静且时常带着笑意的眼迷离得要死,看他的时候都对不准焦距。
陆铭没见过这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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