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醒了。”苏倾池从腰间摸出一些碎银,“几天没剃头了?弄得跟粗汉一般,成什么样子,回来带些鬼腿(炸油条),打些豆浆酸梅汁回来,你若是还馋些别的就买些。”
“哎。”苏宝儿麻利地在裤腿上擦擦手,接了钱。
跑上楼拿了两个大花碗,又蹬蹬蹬下来,钻出院子,没了人影儿。
院子外边的胡同里,此时早已人声鼎沸,磨剪子的、剃头的、收乱发的、修脚的、收破烂的,胡同尾算命、拈灵签的,也都摆上了摊子,胡同口还有身穿土黄色僧袍挨家化缘的和尚,实在热闹。
苏宝儿在剃头挑子那儿剃了头,掸了身上的碎发,便跑到挑担提篮的小贩挑上买吃食。
“当心了您呐。”
苏宝儿腋下夹着鬼腿和打小尖儿,两手端着两大碗豆浆和酸梅汁,一点一点走得仔细。
正走到拐角,冷不防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苏宝儿咧嘴一笑,正欲上前打招呼,待瞧见那人身边还有一人,便止了脚步,转身进了春沁园。
苏倾池已梳洗完毕,一根漆黑如墨的长辫子随意垂在身后,辫尾裹了根银色缎子,扎得一丝不苟。
苏宝儿擦脸洗了手坐上桌,随手拿了一根鬼腿就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苏倾池盛了一小碗豆浆放到他跟前,“仔细噎着。”
苏宝儿胡乱点头,端起豆浆仰头咕隆咕隆几口喝了个干净,末了他舔了舔嘴角。
“哥,你猜我在下边瞧见谁了?”
苏倾池拈了一片水切糕,细嚼慢咽,闻言只轻轻抬了一下眼皮,“你在这京城能认识几人?也就那些个痞小子。”
苏宝儿摆手,“不是,我瞧见商大少爷了。”
苏倾池端起豆浆喝了一口,“他每日去商行都走这条街,你见着他有何奇怪?”
“他身边还跟个小姐。”苏宝儿见他哥依旧没什么反应,便凑近又说,“两人有说有笑,怕是关系不一般。”
苏倾池擦了手,掸了掸袍子起身,“你有这闲工夫管人家的事,不如把箱子里衣服洗了。”
苏宝儿噘着嘴不讲话,过了会儿嘀咕道,“商少爷明明约了你今日赏荷,如今却同别家小姐四处游玩,我看他八成是把这事给忘了。”
“你怎知他约了我赏荷?”苏倾池换了件轻薄的外卦。
“那日我就在隔壁,还瞧见他拉你的手了。”苏宝儿说得愤愤。
苏倾池懒得和他辩说,只道,“别人随口一句话,你就放心上?”
“那不是他和你……”
“行了,他不来便不来,我还等他不成?把碗筷收拾了,我出去一会儿。”
“哥,你去哪儿?几时回来?”
苏宝儿追出去,趴在栏杆上左瞧右瞧。
只是苏倾池早已下了楼,哪里还找得着半点人影儿。
正房朝南,东西两间厢房,配有两间耳房,左厨右厕,四面房屋相对独立,彼此之间有游廊相连,庭院深邃,建筑紧凑,东南角的一扇垂花大门,此时只听门上铜锁轻响,倾尔便有人推门而入。
西南角一处花砖围了一块小地,模样看似一片小花圃。
苏倾池左手拿了一株茉莉,右手一柄小铁铲,挖了一个坑,仔细埋好花茎,压好土,不出半个时辰,院子四角便已种了茉莉、建兰、夜来香、晚香玉。
清风几许,满院芳香四溢。
环顾四周,又在院内空地用竹竿搭了一排纵横交错的架子。
日后种些葡萄,便可在此摇扇乘凉。
须臾,在东南角院门之处的空地辟出一块小菜园子,四周架了藤萝架,菜园之内随意种了些应时应景的果蔬,略略施肥,一切便收拾妥当。
只待过些日子添置些椅凳几案,便可入住。
打了井水将手上脸上的残泥洗去,苏倾池便将院门落锁。
苏倾池这一番忙碌,外边天色已晚,街上凉凉地吹这几卷风,带了些凉意。
白日还燥热难耐,这时却一阵阵凉风,实在怪异。抬头一看天,果然,天上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滚圆的雨珠子摇摇欲坠,若是坠下来,免不得一场倾盆大雨。
外边晾晒的衣物怕是要遭殃。
苏倾池还未来得及想,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一阵疾风卷着沙土紧紧而来,顷刻之间,倾盆大雨便哗啦啦瀑布倾泻之势直泻而下。
这般来势汹汹,直让行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看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苏倾池索性不再躲避,撑开折扇顶在头顶便闯入滂沱雨幕。
霎时,一阵急雨狂砸,好一阵透心凉。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紧,直打得苏倾池睁不开眼,只能凭着感觉胡乱奔走。
亏得那宅院离春沁园并不多远,苏倾池踩着过脚的雨水,跑了一炷香,终于到了春沁园。
门口站着一人,手里拿着一柄油伞,正踱来踱去。
苏倾池看不清那人是谁,也顾不得。
此时只觉得身子热一阵凉一阵,怕是受了寒。
一柄油伞忽而替他挡去了雨水,身上也被人裹了件袍子。
苏倾池未来得急反应,对方已拿袖子替他揩脸,动作轻柔小心,待看清来人,苏倾池不禁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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