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不能直白地说出,苏麟一副皮囊底下的私心。
尤其是对苏偃——太残忍。
苏偃并不是个如何在乎权位的人,所以他更不知道,夺嫡之中暗藏的杀机四伏。
那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胜败,亦是赌不起的一场棋局。
一子落错,全盘皆输。
但于苏偃而言,孰胜孰负都无所流连,惟有相戮相残与血骨至亲才是真正的束缚。
“为何突然跟我说这个?”苏偃似乎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手下依旧不紧不慢地喂着榻上那人。
“……,没甚么。”柳断笛道,复又补了一句:“没甚么。”
无论苏麟怎样安排,自己都断然不会帮他谋人性命。
即使拼尽全力,也会护苏偃,以及他所珍惜的一切,安好周全。
柳断笛暗暗地失笑,喉间一瞬喑哑。
恍然如梦中,竟是情已深。
柳断笛永生永世都难以忘却,方还是孩提之际,便失了母亲的苏偃孤身一人坐在廊檐下哭泣。
那时,柳府已然家道中落,就连这座并不体面的宅子,也是房东伯伯好心匀出来一间;那日,整个京城大雨滂沱。柳断笛隐隐听见门口有动静,便撑了把油纸伞去看。却见是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男童,后背抵着门口的石墩,哭得伤心。
柳断笛站在他身后,并未瞧见他的样貌,只看见从房檐顺流而下的水滴不断地淌在那人的衣衫上。适时大雨愈演愈烈,夹杂着冷风,柳断笛不禁寒颤一下,接着便小跑过去将伞撑在那人头顶上。
小苏偃生长皇宫,做事都是谨慎万分。而身边突然凑过来的暖源,却仿佛将他的心也一并消融了。小苏偃止了哭泣,警觉地抬头望,就是那么一望,瞧见了自己平生见过的,最美丽干净的笑容。
小小的柳断笛学着大人模样,冲着地上坐着的人伸手,莞尔一笑:“这里好冷,跟我进去。”
苏偃并未迟疑,握住那只冰冷的手,摸去面容上的泪痕,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进了破烂不堪的屋子。
苏偃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安心,平日在皇宫中压抑到透不过气。母妃过世时,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等到人终于散齐了,他才一个人奔出宫去放声大哭。然后,走着走着,便走不回去了。
然后,遇上了他挚爱着的柳断笛。
也教柳断笛遇上了苏偃。
一开始意识到自己这般匪夷的感情,柳断笛极度不安,但很快便释然了。
当初对苏麟也是这种淡淡的悸动,只不过,对待苏偃更甚而已。
柳断笛心中苦笑,自己不近美色,似乎并不完全是朝堂中琐事连连,或没有精力去管顾这些,而是因为自己爱的那个人,始终都在身边。
而且偏巧,自己爱的人也爱自己。
可是太医不说,柳断笛也早就明白。不久之后自己便会离于尘世,更无法回应苏偃的爱。
而这所谓的“不久”,又会是多长时间?十年?五年?三年?或者……就是下一刻?
所以,与苏偃的关系,还是就此停消。他不戳破,苏偃也大约不会提起。等到苏偃被他人吸引,他便可以做出最后的放手。
如果苏偃不是断袖,世间还有那么多贤淑的女子,若苏偃是断袖,那便愿他下一个爱上的人,能与他执手白头,至少不要这么早就留他一人自斟自饮。
柳断笛不甘,不愿苏偃难过,却也自私地想要为苏偃做些什么。
思考了许多个日夜,还是打算将这座江山完完整整地交给他。
无论是苏偃,还是黎明百姓,都会赞赏这个结局。
待到自己百年之后,若苏偃依旧活着,瞧见这片大好河山的时候,会不会记起自己?
代价则是毁了与苏麟的约定,半途倒戈。
“阿笛,我抱你去沐浴罢。”苏偃轻轻抚摸着柳断笛的发顶,也使柳断笛醒神。
柳断笛窘然,还未出声,苏偃便当他默认了,将柳断笛连带着被褥一齐打横抱起。
苏偃抱着怀中没甚么分量的阿笛,心里狠狠地疼。
前些阵子周太医与顾太医接洽一番后,给柳断笛嘱咐下来的方子中便多了几张,是专为柳断笛的病症而下。苏偃瞅着其中有药浴的方子,不由心赞这二人还真是足够心细,不过药方实在太过繁琐,若是交给柳断笛自己抓药,那么他多半嫌弃麻烦,然后撇在一边。
幸而苏偃早就有所准备,不劳柳断笛吭声,竟将这些零星散落的药材收集的妥妥当当。
苏偃在柳府中已是混的轻车熟路,不再要青衣引入便到了后堂。
手肘将门撞开,迎面扑来阵阵药香。多种药材混合在一起,倒是消散了不少苦味。柳断笛却还是轻轻皱眉,探头去看:“这是?”
苏偃道:“是太医嘱托的。他们说药浴疗百病,自然能渐渐改善你体虚之症。”
柳断笛被苏偃安置在红木椅上,盯着浴桶良久才道:“其实不必这么费心。”
苏偃手下迅速地解去柳断笛的中衣,一边佯装恶相:“不必费心,你总让我不必费心,结果到最后费心的还是你。”
柳断笛方才痛的昏昏沉沉,服药之后清醒不少,他恍然察觉苏偃的行径,连忙想要阻止他。
苏偃这才发觉自己在做什么,手指无意间抚上柳断笛秀白的肌肤,一股暖流从腹下骤然涌上。苏偃停手不再继续,低声道:“抱歉。我去门外候着,你好了之后唤我一声。”
柳断笛脸色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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