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被撩起,如墨递进来一只锦囊。
方敬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接过那东西,然后似乎是为了让他看清楚一般很慢很慢地打开,取出里面的那张纸,展开,在他面前抖了抖。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某人愿意以身偿债,三夜为限,落款方、敬、哉。
某人将纸从上到下扫了三遍,又从下到上扫了三遍,然后──
石化!
方敬哉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猫爪子底下任其蹂躏的耗子,无论怎么逃,对方吧唧一扑,就给逮了回来,而这一次,是自己傻兮兮地往他爪子底下窝。
原以为那张「卖身契」落在了山崖上,等到那姓封的想起来再去找时,估计早不知被风吹到了哪个旮旯里,又或是不知被马蹄子碾成了哪堆土,如此一来,字据没了,债务飞了,方二少爷的心头事也解了,以后便可高枕无忧了,于是欣欣然地跟着封若尘去杭州,但是现在......
自己简直就是货真价实,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送货上门!
方敬哉除了后悔便是想到这样的画面──一只灰头土脸的耗子屁颠屁颠地跟在一只大猫屁股后头来到一只正架在火上烧得扑噜扑噜直响的锅子前。然后封大猫一个眼神,方小耗子便像脱衣服一样的脱了自己身上的皮毛,刺溜一声跳到锅中,一边撒佐料一边将自己刷干净......想象结束然后接着后悔。
就这样一路后悔到杭州,而封若尘对于剩下的那两夜却是只字不提。但越是不提,方敬哉心里越是不踏实。所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反正都要挨,而这样一刀下来砍三下,不把人折磨死也能把人吓死。方敬哉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封若尘,竟然要被他如此欺凌。
醉醒卖身 17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柳烟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烟波淡荡,堤柳青翠,而城外漫山遍野的茶园,油绿油绿真不负了那句「白云峰下两旗新,腻绿长鲜谷雨春。」
封家大宅的湖心亭里,封家老爷若尘公子亲自为方二少爷点茶。
那人全神贯注,一手娴熟的技艺,研茶,煎水,调膏,做来不徐不急,然后一手点水,一手运筅、击拂,然见汤花匀细,紧咬盏沿,久聚不散。纵使方敬哉这种不怎么懂茶的俗人,也看得出来封若尘这一手技艺绝非一般。
「润泽者茶味更真,龙泓清泉水味甘醇,清明如镜,配这明前龙井再好不过。」封若尘说着,双手将白瓷茶盏递给方敬哉。
方敬哉甫一接过茶盏,便觉一阵幽香清冽,浅浅抿了一口,入喉香郁醇厚却淡而无味,正疑惑间,却感有太和之气弥沦齿颊之间,原来此无味才是至味。
方敬哉不禁道了一声好茶,闻言,封若尘淡笑说,「明前龙井又名『女儿红』,一两千金。」
方敬哉暗暗乍舌,自己不怎么懂茶,再好的茶到他这里也是被拿来驴饮,这一两千金的珍品到他这里倒有些暴殄天物之嫌。
见他蹙了眉头,许是以为犹有未尽,封若尘安慰道,「这茶我自己也没留多少,其它的都要压以银模,饰以龙凤花纹送到宫里,你若是喜欢,待到回京我送你几饼雨前茶,保证是一牙一叶的旗枪。」
方敬哉摆了摆手,「我玩不来你那套伺候茶的把式,给我也是浪费的,不若你自己留着好了。」
封若尘轻笑出声,清清浅浅的宛如泉水东流,再一看,眉目舒展,嘴角上扬,刻下又是一身素装,显得格外清神俊雅。方敬哉看得怔愣住,好在有下人过来禀事让他回过了神来才不至于丢脸。
封若尘收拾了下茶具起身说要去茶园巡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茶园里看看,方敬哉想反正也闲着没事做便点头同意。
茶园里,茶女正忙着收茶,收完的几个说说笑笑将茶篮里的茶叶汇集在一处。封若尘一边巡视一边向管事的问话,闻见人声,那些采茶女纷纷抬头,见她们看向自己这里,方敬哉颔首一礼,那些茶女正是怀春的年纪,有几个半羞半涩地撇开头,脸上飘起了桃花粉。
方敬哉心里一喜,有些洋洋得意,却见那些茶女围成了一撮指着在那挑拣茶叶的封若尘窃声私语不知在说什么,有脸皮薄的已经羞红了脸,不停的用手捶着其他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一阵阵传来,方敬哉顿时泄了一半的气,心情黯了一截。
封若尘问完事便去检查拣好摊在那里的茶叶,方敬哉凑了过去,见那嫩芽状似莲花,怪道,「这是什么品种的?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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