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无奈道:“这家伙贼精,到时候谁套谁的麻袋,都不好说,咱们倒是可以大伙儿一起凑钱,雇个剑仙偷偷出剑,更靠谱些。”
于是有人便试探性建议道:“听说剑仙陶文最近跟这二掌柜翻脸了,好像是分赃不均来着,而且陶文是出了名的谁的面子不给,不如花钱请他出手?不然的话,寻常剑仙,不太愿意为了些神仙钱就出剑的,毕竟这个挨千刀的二掌柜,还有个大剑仙师兄啊。”
又有精明老道的剑修附和道:“是啊是啊,仙人境的,肯定不会出手,元婴境的,未必稳妥,所以还得是玉璞境,我看陶文这般性情憨厚、耿直爽快的玉璞境剑修,确实与那二掌柜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由陶文出手,能成!何况陶文从来缺钱,价格不会太高。”
仍然有人犯嘀咕,“那陶文,万一没与二掌柜翻脸呢,到时候咱们还不得被那二掌柜一锅端喽?”
一时间人人义愤填膺,开始群策群力,很快就有人提议道:“那就婆娑洲剑仙元青蜀?婆娑洲是亚圣一脉的地盘,跟二掌柜这一脉不太对付,成不成?会不会比陶文安稳些?不都说元青蜀嫌弃酒铺坑人吗?”
“元青蜀估计还是悬乎,我看高魁不错,跟庞元济关系那么好,估摸着看二掌柜碍眼不是一天两天了。”
突然有人幽怨道:“天晓得会不会又是一个挖好的大坑,就等着咱们跳啊?”
有人叹息,咬牙切齿道:“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子现在走路上,见谁都是那心黑二掌柜的托儿!”
其余人都沉默起来。
除了最后这人一语道破天机,以及不谈一些瞎起哄的,反正那些开了口建言献策的,最少最少有半数,还真都是那二掌柜的托儿。
城头之上,陈平安依旧不急不缓,处处避让,躲避不及,才出手格挡郁狷夫的出拳。
挨她百拳,不中一拳。
这就是陈平安的初衷。
然后顺便掂量一下曹慈之外、天下同辈武夫的最快出拳,最重拳头。
与此同时,陈平安也要一点一滴,对自己的拳意,查漏补缺,看似变幻不定,将断未断,要输不输,实则快慢有序,随心所欲,一切只在掌握中。
所以何时郁狷夫不再隐藏实力,以最快的身形,结结实实成功打中陈平安第一拳,就是陈平安真正还手之时。
同样是以最快之拳,递出最重之拳。
剑气长城,行事无忌,出拳与心境皆无碍。
与郁狷夫对敌切磋,与先前齐狩、庞元济的问剑守关,还不太一样,后者顾虑太多,难免还要小心翼翼、辛苦追求一个不输且小胜,多胜几分,便是陈平安在势力复杂的剑气长城,多出几分来自城头之巅的意外,而在事实上双方同为外乡人、更是同为纯粹武夫的郁狷夫这边,陈平安就完全无需如此多想。
就像先前对纳兰夜行所说,他陈平安自己都很好奇身前有敌手,拳意凝聚至巅峰,自己一旦彻底放开手脚,出拳到底可以有多快。
我辈武夫出拳!
谁不想那天下武夫见我拳法,便只觉得苍天在上,只能束手收拳不敢递!
一艘姗姗来迟并且显得极其扎眼的符舟,如灵巧游鱼,穿梭于众多御剑悬停空中的剑修人群中,最终离着城头不过数十步远,城头上方的两位武夫切磋,清晰可见……两抹飘忽不定如烟雾的缥缈身形。
等到裴钱真正见着了师父,便天不怕地不怕了,与大白鹅一起坐在船头栏杆上,将行山杖横放在膝。
看着看着,裴钱便有些心情复杂。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师父。
自从与师父相逢后,此后又有一次次重逢,师父好像从未这般意气风发。
不是好像,就是没有。
师父心头眉头,皆无忧虑。
师父就真的只是纯粹武夫。
她的师父,此时此刻,就只是陈平安自己。
裴钱既高兴,又伤感。
她双拳轻轻放在行山杖上,微黑的小姑娘,一双眼眸,有日月光彩。
崔东山微微一笑,不知不觉,抖了抖袖子,涟漪细微,却能够为她遮掩一份异象。
符舟不远处,有老剑修驾驭一把巨剑,身后站着高高低低、左左右右的一颗颗小脑袋。
有孩子摇头道:“这个陈平安,不行不行,这么多拳了都没能还手,肯定要输!”
不断有孩子纷纷附和,言语之间,都是对那个大名鼎鼎的二掌柜,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你二掌柜好歹是咱们剑气长城的半个自家人,结果输给那中土神洲的外乡武夫,好意思?
那个老剑修只是安静观战,笑着没说什么。
反正不止他一个人输钱,城头之上一个个赌棍都没个好脸色,眼神不善如飞剑啊,看样子是大家都输了。
有个孩子转过头,望向那艘古怪小渡船上的一个小黑炭,瞧着岁数也不大。
他问道:“喂,你是谁,以前没见过你啊?”
裴钱转过头,怯生生道:“我是我师父的弟子。”
那孩子翻了个白眼,“那弟子的师父又是谁啊?”
裴钱犹豫了一下,蓦然灿烂笑了起来,“我师父,是城头上一出拳就会赢的那个人!”
那孩子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原来是那郁狷夫的徒弟啊?我看还不如是二掌柜的徒弟呢。”
裴钱愣了一下,剑气长城的小孩子,都这么傻了吧唧的吗?看样子半点没那白头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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