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没几步,少年突然一个晃荡,伸手扶额,“大师姐,这一手遮天蔽日、千古未有的大神通,消耗我灵气太多,头晕头晕,咋办咋办。”
裴钱抹了把额头,赶紧给大白鹅递过去行山杖,“那你悠着点啊,走慢点。”
裴钱有意无意放慢脚步。
只是她一慢,大白鹅也跟着慢,她只好加快步伐,尽快走远,离着身后那些人远些。
少年手持行山杖,一次次拄地,悄悄转头望去,笑容灿烂,朝那女子挥挥手。
那头疼欲裂的女子脸色惨白,头晕目眩,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心湖之间,半点涟漪不起,仿佛被一座恰好覆盖整个心湖的山岳直接镇压。
那元婴老修士稍稍窥探自家小姐的心湖几分,便给震惊得无以复加,先前犹豫是不是事后找回场子的那点心中芥蒂,顿时消散,不但如此,还以心声言语再次开口言语,“恳请前辈饶恕我家小姐的冒犯。”
少年没有转身,只是手中行山杖轻轻拄地,力道稍稍加大,以心声与那位小小元婴修士微笑道:“这胆大女子,眼光不错,我不与她计较。你们自然也无需小题大做,画蛇添足。观你修行路数,应该是出身中土神洲山河宗,就是不知道是那‘法天贵真’一脉,还是运道不济的‘象地长流’一脉,没关系,回去与你家老祖秦芝兰招呼一声,别假托情伤,闭关装死,你与她直说,当年连输我三场问心局,死皮赖脸躲着不见我是吧,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我只是懒得跟她讨债而已,但是今儿这事没完,回头我把她那张粉嫩小脸蛋儿,不拍烂不罢休。”
女子心湖中的山岳瞬间烟消云散,好似被神祇搬山而走,于是女子练气士的小天地重归清明,心湖恢复如常。
老元婴修士道心震颤,叫苦不迭,惨也苦也,不曾想在这远离中土神洲千万里的倒悬山,小小过节,竟是为宗主老祖惹上天大麻烦了。
那少年郎,是仙人境?飞升境?
老元婴心中悲苦。修士一旦结仇,尤其是山巅那拨真神仙,可不是几年几十年的小事,是百年千年的藕断丝连,怨怼不停歇。
崔东山转头看了眼暂借给自己行山杖的小姑娘,她额头汗水,身体紧绷,眉眼之间,似乎还有些愧疚。
崔东山以心声笑道:“大师姐,你才学拳多久,不用担心我,我与先生一样,都是走惯了山上山下的,言行举止,自有分寸,自己就能够照顾好自己,哪怕天崩地裂,如今还不需要大师姐分心,只管埋头抄书练拳便是。”
裴钱有些闷闷不乐,以武夫聚音成线的手段,兴致不高言语道:“可我是师父的开山大弟子啊。身为大师姐,在落魄山,就该照顾暖树和小米粒儿,出了落魄山,也该拿出大师姐的气魄来。不然习武练拳图什么,又不是要自己耍威风……”
崔东山笑问道:“为何就不能耍威风了?”
裴钱疑惑道:“我跟着师父走了那么远的山山水水,师父就从来不耍啊。”
崔东山摇头笑道:“先生还是希望你的江湖路,走得开心些,随心些,只要不涉大是大非,便让自己更自由些,最好一路上,都是旁人的拍案惊奇,喝彩不断,哦豁哦豁,说这姑娘好俊的拳法,我了个乖乖隆冬,好厉害的剑术,这位女侠若非师出高门,就没有道理和王法了。”
裴钱一想到那些江湖场景,便开心不已。
只是裴钱又没来由想到剑气长城,便有些忧心,轻声问道:“过了倒悬山,就是另外一座天下了,听说那儿剑修无数,剑修唉,一个比一个了不起,天底下最厉害的练气士了,会不会欺负师父一个外乡人啊,师父虽然拳法最高、剑术最高,可毕竟才一个人啊,如果那边的剑修抱团,几百个几千个一拥而上,里边再偷藏七八个十几个的剑仙,师父会不会顾不过来啊。”
崔东山有些无言以对。
无论换成谁,也顾不过来吧。
不过如今裴钱思虑万事,先想那最坏境地,倒是个好习惯。大概这就是她的耳濡目染,先生的言传身教了。
希望此物,不单单是春风之中甘霖之下、绿水青山之间的渐次生长。
往往是那夜幕沉沉,烂泥潭里或是贫瘠土地中,生长出来的一朵花儿,天未破晓,晨曦未至,便已开花。
哪怕风雨摧折,那我再开花一朵。
更大的真正希望,是无法开花,也不会结果,许多人生就注定只是一棵小草儿,也一定要见一见那春风,晒一晒那日头。
人间多如此。
为何不善待。
经历过那场麋鹿崖山脚的小风波,裴钱就找了个借口,一定要带着崔东山返回鹳雀客栈,说是今儿走累了,倒悬山不愧是倒悬山,真是山路绵绵太难走,她得回去休息。
崔东山总不能与这位大师姐明言,自己不是观海境,不是洞府境,其实是那玉璞境了吧?更不能讲自己当下的玉璞境界,比早年宝瓶洲的剑修李抟景的元婴、如今北俱芦洲的指玄袁灵殿的指玄,更不讲理吧。
关键是自己讲了,她也不信啊。
除非是先生说了,估计小丫头才会信以为真,然后轻飘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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