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站在小池塘旁边,低头凝神望去,里边有那条被绿衣小童们扛着搬入苍筠湖水运蛟龙,缓缓游曳,并未直接被绿衣小人儿“打杀”炼化为水运,除此之外,又有异象,湖君殷侯赠送的那瓶丹丸,不知绿衣小童如何做到的,好像全部炼化为了一颗类似碧绿“骊珠”模样的奇妙小珠子,不管池塘中那条小蛟龙如何游走,始终悬在它嘴边,如龙衔珠,悠游江湖,行云布雨。
陈平安打算再去山祠那边看看,一些个绿衣童子们朝他面露笑容,扬起小拳头,应该是要他陈平安再接再厉?
陈平安有些无奈,水运一物,越是凝练如青玉莹然,越是世间水神的大道根本,哪有这么简单寻觅,更是神仙钱难买的物件。试想一下,有人愿意出价一百颗谷雨钱,与陈平安购买一座山祠的山根基石,陈平安哪怕知道算是赚钱的买卖,但岂会真的愿意卖?纸上买卖罢了,大道修行,从来不该如此算账。
陈平安出了水府,开始远游“访山”,站在一座恍若福地的山脚,仰头望向那座有五色云彩萦绕流转的山头,山体如浓雾,呈现出灰黑色,依旧给人一种飘渺不定的感觉,山岳气象远远逊色先前水府。
所幸山脚处,却有了一些白石璀莹的景象,只不过相较于整座巍峨山头,这点莹莹雪白的地盘,还是少得可怜,可这已经是陈平安离开绿莺国渡口后,一路辛苦修行的成果。
剑气长城的老大剑仙,陈清都慧眼如炬,断言他若是本命瓷不碎,便是地仙资质。
世俗意义上的陆地神仙,金丹修士是,元婴也是,都是地仙。
不过可能在那位老大剑仙眼中,两者没什么区别。
所以陈平安既不会妄自尊大,也无需妄自菲薄。
陈平安心知肚明,同样是水府山祠,换成了齐景龙这样身负一洲气运的真正天才,气象只会更大。
但是世间修士终究是天才稀少寻常多。陈平安若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那么武道一途,在剑气长城那边就已经坠了心气,至于修行,更是要被一次次打击得心境支离破碎,比断了的长生桥好不到哪里去。练气士的根骨,例如陈平安的地仙资质,这是一只天生的“铁饭碗”,可是还要讲一讲资质,资质又分千万种,能够找到一种最适合自己的修行之法,本身就是最好的。
与人争,无论是力还是理,总有不足处输人处,一生一世都难圆满。
可与己较劲,却裨益长远,积攒下来的一点一滴,也是自己家底。
每一次犯错,只要能够知错能改,那些曾经的错误道路,回头再看,就像那溪水潺潺、江河滔滔的河床,哪怕心路依旧难抹去,河床长久在,都不用再害怕洪涝成灾,这便是修心,力保修行之人遇到再大的坎坷劫难,只要人不死,道心便不崩溃。以心境观己,哪怕镜面裂缝一丝丝,难道持镜看那镜中人,就要当真认为自己面目全非,不至于。
陈平安曾经害怕自己成为山上人,就像害怕自己和顾璨会变成当年最厌恶的人。例如当年在泥瓶巷差点打死刘羡阳的人,更早一脚踹在顾璨肚子上的醉汉,以及后来的苻南华,搬山猿,再后来的刘志茂,姜尚真。
陈平安甚至会害怕观道观老观主的脉络学说,被自己一次次用来权衡世事人心之后,最终会在某一天,悄然覆盖文圣老先生的顺序学说,而不自知。
可事实上,当脚踏实地,一步步走来,世间道理,不管是三教百家,其实从来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拎不清却自认已经“知道”。
真正睁眼,便见光明。
这句话,是陈平安在山巅闭眼酣睡之后再睁眼,不但想到了这句话,而且还被陈平安认认真真刻在了竹简上。
陈平安在竹简上记录了近乎繁多的诗词语句,可是自己所悟之言语,并且会郑重其事地刻在竹简上,屈指可数。
陈平安离开了那座五色“山祠”,去了一座关隘。
剑气如虹,如铁骑叩关,潮水一般,气势汹汹,却始终无法攻破那座坚不可摧的城池。
这就是剑气十八停的最后一道关隘。
陈平安站在铁骑与关隘对峙的一侧山巅,盘腿而坐,托着腮帮,沉默许久。
起身后去了两座“剑冢”,分别是初一和十五的炼化之地。
两把现世后在人眼中袖珍小巧的飞剑,在陈平安两座气府当中,剑大如山峰,倒悬而停,在两座巨大且平整的山坪之上,剑尖抵住斩龙台显化而成的石坪之上,火星四溅,整座气府都是火光四溅如雨的壮阔景象。哪怕陈平安早已领略过这幅画面,可每看一次,依旧还会心神摇曳。
可以想象一下,若是两把飞剑离开气府小天地之后,重归浩然大天下,若亦是这般气象,与自己对敌之人,是如何感受?
陈平安心神离开磨剑处,收起念头,退出小天地。
其实还有一处仿佛心湖之畔结茅的修道之地,只不过见与不见,没有区别。
因为都是自己。
哪怕不用神念内照,陈平安都一清二楚。
睁开眼后,陈平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继续闭眼,以吐纳之法缓缓炼化水府山祠的灵气。
很快就是拂晓时分,陈平安停下灵气炼化,走桩一个时辰后,结账离开了客栈。
鹿韭郡无仙家客栈,芙蕖国也无大的仙家门派,虽非大源王朝的藩属国,但是芙蕖国历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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