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如今还不清楚,这可不是他家老爷如今官身,可以翻阅的,甚至还专门有人悄悄送到书案。
柳清风轻声道:“翻看史书,都是后世帝王让人写前朝人事,难免失真,但是唯有钱财出入一事,最不会骗人。所以我们读史,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看看历朝历代掌管财权之人的生平履历,以及他们铸造、推行各种大小钱的经过。以一人为点,以一朝国库盈亏为线,再蔓延开来,会更容易看清楚国策之得失。”
书童挠挠头。
柳清风眺望远方的热闹喧嚣,笑道:“你一样不用着急,以后只要想看书,我这边都有。”
书童见今天老爷喜欢聊天,便有些开心。
因为那两趟漕河首尾的勘察,真是累死了个人,而且那会儿老爷也不太爱说话,都是看着那些没啥区别的山山水水,默默写笔记。
书童趁着老爷今儿愿意多说,他便多问了,“老爷,为什么你到了一处地方,都要与那些城池、乡野学塾的夫子先生们聊几句?”
柳清风说道:“读书种子怎么来的?家中父母之后,便是教书先生了,如何不是我们读书人必须关心的紧要事?难不成天上会凭空掉下一个个满腹经纶并且愿意修身齐家的读书人?”
书童嗯了一声,“老爷还是说得有道理。”
柳清风微微一笑,“这件事,你倒是可以现在就好好思量起来。”
书童点头道:“好嘞!”
突然有一群飞奔而来的青壮男子、高大少年,见着了柳清风和书童那块风水宝地,一人跃上墙头,“滚一边去。”
少年书童面有怒容。
不曾想自家老爷已经站起身,什么话都没说,就默默跳下矮墙墙头,少年只好跟着照做,去了别处欣赏跳竹马,只是再看,便看得便不真切了。
把少年气得不行。
柳清风站在别处,伸长脖子,踮起脚跟,继续看那村庄嗮谷场的跳竹马。
少年闷闷不乐。
自家老爷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好,这点不太好。
“不与是非人说是非,到最后自己便是那是非。”
柳清风笑道:“不与伪君子争名,不与真小人争利,不与执拗人争理,不与匹夫争勇,不与酸儒争才。不与蠢人施恩。”
这是不争。
其实还有争的学问。
不过柳清风觉得与身边少年晚一些再说,会更好。
年少读书郎,不用心读书,光想大道理,反而不是好事。
只需要不犯大错就行了。
少年柳蓑鼓起勇气,第一次反驳无所不知的自家老爷,“什么都不争,那我们岂不是要一无所有?太吃亏了吧。哪有活着就是给人步步退让的道理。我觉得这样不好!”
柳清风微笑道:“再好好想想。”
柳蓑摇头道:“就是想不明白。”
柳清风收回视线,转头看着少年,打趣道:“这么笨,怎么当我的书童?”
柳蓑嘿嘿一笑。
柳清风突然说道:“走了。”
柳蓑跟着这位老爷一起离开。
柳清风缓缓而行,想着一些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事情。
柳蓑原本还有问题,只是一看到老爷这模样,就知道自己不可以打搅老爷了。
李宝箴如今的作为,柳清风只会袖手旁观。
李宝箴的野心,也可以说是志向,其实不算小。
这位大骊南方绿波亭谍子的几大头目之一,在做一个尝试,从底层开始细细谋划,读书种子,江湖豪侠,士林领袖,庙堂官员,在他李宝箴进入青鸾国后,所有人都开始是他一手操控的棋子了,如今还几乎全是年幼无知的孩子,例如那个获封“大周正”的神童。
听上去很不合礼,阴谋意味十足,显得阴气森森,杀气腾腾,实则不尽然。
李宝箴这就像是在搭建一座屋舍,他的第一个目的,不是要当什么青鸾国的幕后皇帝,而是能够有一天,连那山上仙家的命运,都可以被世俗王朝来掌控,道理很简单,连修道胚子都是我李宝箴与大骊朝廷送到山上去的,年复一年,修道胚子成了某位开山老祖或是一大拨山门砥柱,长久以往,再来谈山下的规矩一事,就很容易讲得通。
在这期间,又有那位青鸾国大都督韦谅冷眼旁观,偶尔还会制定几项李宝箴本人都必须遵守的规矩。
柳清风对于李宝箴的谋划,从意图到手腕,看得一清二楚,说句难听的,要么是他柳清风玩剩下的,要么就是他柳清风故意留给李宝箴的。
比如今年以来,青鸾国又有几位文坛名士,声名狼藉。
怎么做?依旧是柳清风当年教给李宝箴的那三板斧,先吹捧,将那几人的诗词文章,说成足够比肩陪祀圣人,将那几人的人品吹嘘到道德圣人的神坛。
然后有人出来说几句中允之言,继而开始悄然蓄势,开始引领文坛舆论,诱使中立之人由衷厌烦那几个其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道德圣人。
最后就更简单了,你们不是道德无瑕的圣人吗?那就以随口胡诌的言语,大肆编排,以私德有亏,攻讦那几人。这个时候,就轮到江湖、市井发力了,云游四方的说书先生,私家书肆掌柜,开始轮番上阵,当然还有李宝箴自己私底下笼络的一拨“御用”文人,开始痛心疾首,仗义执言。到最后,一个个身败名裂,无形中推波助澜的老百姓,当真介意真相吗?可能会有,但注定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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