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成啧啧道:“够谨慎,难怪能活到今天。只是如此一来,你不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否则何须担心我的掌观山河,确定你到底能否做成此事?”
陈平安笑道:“越是大道,越赌万一。这是刘岛主自己说的。万一我就算死了,也真的给了刘岛主一个天大的意外之喜呢?”
刘老成抚掌大笑,“虽然我几乎可以确定你小子没那本事,是在跟我虚张声势,但是没关系,我愿意亲自护送你返回青峡岛。到了青峡岛,你去做两件事,就用你那两把不知从哪里偷来抢来的小东西,早于我们靠近青峡岛,去给刘志茂传信,让他打开山水大阵,理由你随便编,想不出来的话,我帮忙给你出主意都行,免得他连打开阵法的胆子都没有。再就是,你去趟朱弦府,将红酥带到山门口附近,我想看看她。”
陈平安一本正经问道:“如果你一直在诈我,其实并不想杀死红酥,结果看到她与我稍稍亲近,就打翻醋坛子,就要我吃点小苦头,我怎么办?我又不能因为这个,就赌气继续打开玉牌禁制,更无法跟你讲什么道理,讨要公道。”
刘老成愣了一下,似乎他都没有想到这一茬,笑着摇头道:“你跟谁学的下棋?骊珠洞天那位差点捅破天的齐先生?”
陈平安摇摇头。
刘老成一巴掌拍在陈平安脑袋上,打得陈平安一个踉跄,“走吧,放心,我没醋坛子可打。”
一老一小,陈平安撑蒿划船,速度不慢,可落在刘老成眼中,自然是在慢悠悠返回青峡岛。
不过刘老成却没有拒绝,由着陈平安按照自己的方式返回,不过讥笑道:“你倒是无所不用其极,如此狐假虎威,以后在书简湖,数万瞪大眼睛瞧着这艘渡船的野修,谁还还敢对陈平安说个不字。”
陈平安说道:“物尽其用,能挣一点是一点。”
刘老成一笑置之,不以为意,老修士坐在渡船那一头,好奇问道:“既然你都有了这块玉牌,为何不干脆直接汲取掉半数书简湖水运?到时候朝你跪地磕头祈求归还灵气的野修,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陈平安缓缓道:“有所不为,才可以有所为。那种手段,立竿见影,但不是长久之计。”
刘老成想了想,“好大的野心,不入我们这一行,当个无法无天的山泽野修,真是可惜了。”
陈平安怔怔出神。
似乎从未想过,自己是不是山泽野修。
他确实没有一般意义上的师门。
刘老成突然笑道:“你胆子也没那么大嘛,棉衣里边还穿着一件法袍,还会汗流浃背?”
陈平安说道:“我又不是傻子,命悬一线,难免紧张。”
刘老成摇头道:“不太一样。我很好奇你的栓马柱,到底什么,怕死归怕死,却能够不耽误你跟我斗智斗勇。”
陈平安答道:“换成是刘岛主刚刚打破化外天魔那会儿,估计就算前辈你马上就要面对一位飞升境修士,刘岛主一样将生死置身事外。”
刘老成微笑道:“看来你在青峡岛没少吃苦头。”
陈平安以一口纯粹真气撑船,刻意尽量绕过所有途中岛屿的辖境,以免玉牌汲取的灵气,波及到任何一座岛屿自身聚拢的水运。
刘老成有些看不下去,摇头道:“我收回先前的话,看来你这辈子都当不了野修。”
陈平安抬起一手,指了指身后背负的剑仙,“我是一名剑客。”
刘老成瞥了眼那把半仙兵,老修士坐在渡船头,随手一抓,将十数里外一座邻近岛屿的山门给轰碎,岛屿一位金丹地仙的门派祖师爷,立即吓得赶紧撤去隐秘神通,他并非是以掌观山河窥探渡船和两人,而是以腹内藏匿有一枚听声符箓的游鱼,悄然游曳在渡船附近,想要以此偷听两人对话。
刘老成盘腿而坐,“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我仍是想不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人喜欢找死。像你我这般,怎就这么少。”
陈平安说道:“可能在杜懋眼中,我在老龙城那次,就是找死,在某些大人物眼中,在我不知道的岁月里,刘岛主一样会被人如此看待。”
刘老成说道:“看似一样,实则大不一样。”
陈平安点点头,眼神晦暗。
刘老成突然说道:“你敢登岛找我,除了身怀玉牌之外,以及你我皆知的一些事情外,我猜还有其它原因吧?不过我暂时没想到。”
陈平安没有隐瞒,点头道:“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又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刘老成反正闲来无事,便开始琢磨这件小事,就像猜谜。
陈平安笑道:“刘岛主猜不到的,别费劲了。”
刘老成轻拍船栏,“我已经猜到谜底了。”
陈平安将信将疑。
那件小事,确实很小。
蜂尾渡巷子那边,有个相貌堂堂的魁梧青年,凑巧住在那边,更凑巧是陈平安认识的人,正是在骊珠洞天得到铁锁井那桩机缘的幸运儿,他告诉了陈平安最地道的水井仙人酿在哪里能够买到。
裴钱后来说过,这是个好人唉。
陈平安也这么觉得。
而蜂尾巴巷,恰好是宝瓶洲唯一一位上五境野修,刘老成的龙兴之地。
能够教出这么一个“好人”徒弟的师父,未必也是好人,但是肯定有自己极其鲜明的立身准则,那同样是一种牢不可破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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