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祚显然也被韩如松噎的不轻,终于意识到与这位爱卿玩儿阴阳怪气,气死的恐怕只能是自己,当即放弃了之前那连撩、拨带损的说话方式,沉了沉脸色断然道:“给朕查!这是契丹人派来的刺客,恐怕还连带着有你那恩师的牵扯!”
这句话其实已经说的很严重,朋党牵连、攀枝错节都在这“牵扯”两字里了。
然而韩如松面有沉重却毫无惧色,一改先前那稀里糊涂地楞头青模样,深深一拜,再抬头时眼神坚定,是全然的光明磊落忠肝义胆:“皇上,此事臣定然纠察到底,让那群刺客有来无回。如有偏颇,提头来见,皇上放心。”
铮铮铁骨,掷地有声。
不通人□□故之人有着独特的聪明,因为不懂更多的关窍,所以只会奉行一条准则。这条准则必然因人而异,然而对韩如松这神经粗如树干的人来说,这条准则,便是忠君。
赤子心性,大智若愚。一旦认定就绝无二心,对面是谁都不行,一旦违背原则,只能是敌人。
蒋溪竹好像有点明白先帝把这么一个奇人留给李承祚的用心了。
李承祚得了这么一句保证,掀了掀那明显写满了“朕不高兴”的眼皮。
蒋溪竹唯恐他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正想寻个由头把这话题遮过去,赶紧打发这祖宗回到戒备森严的宫里图个安心。
没想到,没等他出来打圆场,李承祚就自己乖乖顺坡下了这驴。
“行吧。”他那双桃花眼里还是瞧不出什么高兴的模样,却像炮仗沾水似得哑了火儿,旁人看起来没什么皇帝的威严,语气听上去也纯粹是像安慰自己不去受气,“这里乱七八糟的,回宫回宫,没见到丞相为了护驾受伤了么!都杵着干什么!宣太医去!摆驾!”
被抬出来做理由的蒋丞相眼神动了动,没出声儿,默然忍了许久,等到底下官员手忙脚乱的安排皇帝上了车辇,他才不动声色地一同跟了进去。
蒋溪竹是皇帝伴读,从年少之时就亲近,皇帝对丞相有多偏心眼儿朝野共睹,各方面优待不胜枚举。因此蒋溪竹此时跟上去,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连李承祚都觉得理所当然。
车辇晃晃悠悠地朝皇宫走。
“过来朕瞧瞧。”车里,李承祚不依不饶的去看蒋溪竹的耳后,其实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却依然觉得提心吊胆,生怕那伤口突然生出什么不可预测的变故。
幸好那伤真的只是皮外伤,蒋丞相虽然一介书生,但到底年轻,这点小伤已经结痂,看上去再不想方才那样触目。
“还好。”李承祚松了半口气,“君迟,你想问什么?”
蒋溪竹心顿了一下,闭了闭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道:“辽东的蹊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契丹人本就在战事上占了先机,不会也没有必要无故派人刺杀你,到底是什么在逼他们釜底抽薪?你一直拦着我知道辽东战事,就是因为这个?”
李承祚带着蒋溪竹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调整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他歇着,桃花眼一挑。
“契丹皇室出了问题。”李承祚道,“早前有消息,他们那个当家做主的老太婆怕是要不好,压不住了,导致叔叔跟侄子两个人各自为政……朕原本以为,他们俩是商量好谁打出天下谁说了算,如今看来,恐怕是有人一拍脑门就上了别人算好的局。蠢得那个把家底儿都卖了,另一个气急败坏,只能从旁门左道找补了。”
“你果然知道。”蒋溪竹皱眉道,“皇上选在今日出宫,是不是也早就安排好了。”
……不然以皇帝的脾气,怎么会随身带着求救的信箭。
李承祚顿了顿:“其实也没有……不过择日不如撞日,谁知道真就赶巧了。”
真的是安排好了。
蒋溪竹何等聪明,得到皇帝这句似是而非的回答,已经将前因后果在心里串了一遍——有些细枝末节太琐碎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了解李承祚,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先帝留下的朝廷无疑是个金玉其外的烂摊子,内里的千疮百孔早就随着先帝晚年缠绵病榻的时候愈加溃烂。谁都知道这一点,只能看破不说破,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李承祚在外人看来一向是个会投胎的败家子儿,按道理说,他没有先帝的勤勉也没有先帝的冷静,更谈不上什么雄才大略,让他坐这帝位维持表面的平静已经有点难为他。
他这皇帝做的不算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个昏君都做的不专业。如果不是今夜,蒋溪竹恐怕一直都窥不破其中的端倪。
“放外族刺客入京,乃是禁卫军失职,韩如松难辞其咎,皇上为什么不降罪处置他?”
李承祚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眉眼挂着淡淡的笑,像个和蔼可亲知无不言的仁君。
可是蒋溪竹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就径自接了下去:“因为皇上知道,韩统领是先帝千挑万选出来的纯臣,脑子不转弯儿,却绝对忠诚,把自己卧榻之侧交给他来守着,您就能安一百个心去做别的,所以换不得。”
李承祚:“……”
为何抢朕的话本儿?!
蒋溪竹说完,神色淡然,一只手却无声的抓紧了自己的衣摆。
他自幼就明白,那君臣之分,是他与李承祚毕生不可逾越的天崭,因此他愿意将那些不可言说的心事都安葬于不见天日的深渊。
如果那些林立而复杂的关联将成为李承祚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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