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才入京城就听说宫中连续四天遭窃,看来你早将馔瑶馆闹翻了。”南叠枫退后几步在红木桌旁坐下,眉眼微眯,道:“看来十二卫的确是些酒囊饭袋,不过是换个地方罢了,皇帝的寝宫不过再多些大内侍卫,又有何难?”
水扬心如何听不出南叠枫言语中笑讽意味,气得柳眉倒竖,正欲发作,但听楼梯上传来软软的踏阶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地屏了呼吸不再言语,直等到门口响起一生甜甜的女音:“扬心姐姐,月儿给你送茶来了。”
水扬心斜了南叠枫一眼,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口,拉开房门的一瞬换上了温柔巧笑。月儿笑得也甜,端着几个玲珑翠玉杯和一个精雕润玉瓶走了进来,再一一放在那小圆桌上。许是离南叠枫不过几尺距离太过挨近,觉得那灿如星斗的目光柔柔地落在了自己身上,月儿匆匆摆了杯瓶退回水扬心身边,两颊火一样烧红,心中却是暗羡只有她扬心姐姐这仙子般的人儿才有福分与此等翩翩公子并论。
水扬心见她这般单纯模样,忍不住刚想调侃她几句,目光扫过桌上的杯瓶,愕了一愕,问道:“月儿,我让你沏肉桂,如何用得着玉杯玉瓶?”
月儿脸更红了,道:“刚才芩娘来吩咐,说南公子是姐姐的贵客,清茶颇显怠慢,芩娘说她藏了几坛十八年的女儿红,开来请南公子不吝一赏。而且,顺便……”话到此处,未经人事的月儿想起芩娘刚才的一番交待,脸更是烧红到颈根,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女儿红……酒呵。
南叠枫呆了一呆,眼里星光尽散,抿住薄唇,屋内空气不知何时凝重了起来,饶是月儿简粹单纯,却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抬起俏亮的眼睛望向水扬心,目光里全是疑问:哪里不对么?
哪道水扬心一向柔媚的眼里也有些涣散的味道,盯着那酒半晌回不过神来。
月儿何时见过水扬心如此神态,一时慌了起来。想水扬心过惯烟尘生活,好酒量自是少不了的,风月见得多了,只要稍用些心对品酒之道便会逐渐自成一格,想当初水扬心刚来悠莲馆调教伶人时,一番论酒阔谈听得是人人乍舌赞慕,今日良辰美景故人重逢,有十八年的女儿红在手,怎么想都该是锦上添花的妙事,可依面前这二人的神情,这酒仿佛是苦口药浆般令人犯愁。
“姐姐……月儿……”踌躇半天,月儿终于怯怯地道了一声。
水扬心牵牵嘴角,摆手道:“把这酒……端回去罢。与芩娘说谢谢她的好意,”望一眼南叠枫,道,“南公子……不喝酒的。”
月儿恍然,慌忙去收那杯瓶,心里直怪自己和芩娘自作聪明擅揣水扬心心思。
水扬心一直看着月儿端走了酒,退出了厢房,目光这才移回南叠枫身上,轻叹一口气。
有些事,果然还是无法一时释怀的。
比如三年前陵鹤子的死,比如陵鹤子死后那个让他们一个隐入茶坊一个隐入乐馆的乱夜。
自春秋末年始,世间便流传登州仙派之说。所谓仙派倒不是钻循道家仙术求得化仙入境,而是由于登州为人间仙境所在,加之武功玄秘难测,后人心怀敬畏这么叫的。创派高人面海养心、独立于乱世之外,收弟子更是讲究巧缘、顺循自然。仙派传人自幼时起,必练三年强身基础;而后三年常住于海边,日坐夜立各两个时辰,每日闻潮听汐,修的是内功和气韵;再三年于深山,仍是日坐夜立各两个时辰,自此师父才始教授拳脚掌指招数和兵器招法;三年过后再三年游历各地增广见闻汇集天下灵气。这其间不断锤炼修养武功,十二年到后自是不可估量。后来战国时期群雄割据烽烟四起,仙派弟子自乱世中现身,本想扶持一国救天下苍生于战火之中,谁料每人所想各不相同,加之个个均是心高气傲,分歧巨大之下竟然各自投奔各为其主,反使乱世更加惊心动魄了些,仙派从此落入凡尘。
再传说,那一辈中唯一的女弟子却未参入乱世战火,而是回到登州面海而居。为了不重蹈师门垮散覆辙,仅纳了一名弟子入门,而后这个习惯渐成门规,代代仅此独一传人,而且,尽数是女子。
也许是传说过于失真,也许是天地实利未到,后来百十多年来仙派绝迹于江湖,在偶尔茶余的谈资里也成了缥缈的久远神化,直到二十五年前横空出了个陵鹤子,才让人隐隐约约地惦记起了那两个字。
倘若翻起这二十五年的史册、各处地方志,只要有江湖二字出现的地方,定会有陵鹤子三字相形于左右:庚泰五年初露锋芒便在荆州救得落叶霜掌呼延家免遭阳灵教血洗灭门;庚泰十二年齐云山顶六大剑派争雄,她一人一剑连败五派高手,最后在二十招内跟上剑门掌门堪平;庚泰十九年百川山庄论武大典生生为她开了日后准允女子参典的通例;庚泰二十四年……直到庚泰三十年与六大高手追击阳灵教暗主,一场血战后江湖的汹涛以三件事暂时平定了下来:阳灵教暗主被灭,却直到他死其真面目都未公之于天下;六大高手中折了三个,另三个不约而同闭口不提当日之事;陵鹤子就此隐匿山林绝迹于江湖。
鸿渐于陵谷,拂手而去忘江湖。陵鹤子是忘记了江湖,但是江湖却从未忘记过她。
于是便有了三年前陵鹤子在武夷山青竹小居里离奇的死。
任何人都不会相信陵鹤子就这么死了,更何况身为陵鹤子弟子的南叠枫和水扬心。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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