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斯琦把车熄在小学门口,在驾驶室里小声按了下喇叭,给了一直竖耳朵等着的郑彧一个小小的信号。郑斯琦倚着座位,看郑彧从门卫室奔了出来,流连两步又转头冲人招手,手里还拎了个袋子。
郑斯琦以为是门卫大爷,抬眼一看,门里站了个男孩儿。掸眼一算,有他腰高,眉浓而微微上扬,笑得分外憨实。
“你说的同桌儿?”
听郑彧开了车门攀上了后座,郑斯琦笑着开口问。
“对哒!乔善知,我同桌儿。”郑彧自觉地坐进了儿童椅,捧着水壶嘬了两口。
“看着性子很温柔。”
眉目长得还很像一个认识的人。
像乔奉天。
正拉开手刹踩了离合,郑彧突然从后排伸了一只手,肉津津的指头里捉着一条红通通的东西。
“这什……”话还没说一半儿,郑彧就伸手往他爸半张的嘴里施力一怼。鱼尾磕上了牙床,疼的他差点合嘴要了郑彧的手。
“好吃嘛好吃嘛?”郑彧问得一脸兴奋。
是鱼。郑斯琦先是不情不愿地细细咀嚼,倒后来竟是越嚼越尝出浓郁厚重的鲜香。其实不怎么辣,算是偏甜口,晒得也均匀而恰到好处,肉在嘴里韧而板实却一丝不柴。覆的白芝麻也是过了火的,嚼开几粒粒,满口余香。
郑斯琦拿拇指捻去了嘴角沾上的一点红渍,惊讶地回头瞧着郑彧,“枣儿,哪来的?”
郑彧趁机又塞了一块进口,含混着开口。
“同桌儿送我的,从家里带的,他说是他小叔自己做的。好吃嘛好吃嘛好吃嘛?!”
郑斯琦侧脸躲开他要贴过来一只脏手,“好吃好吃好吃,爸爸承认,你手别在车里乱摸。”
小叔?
谁?乔奉天?
有这么巧?
第23章
隔天,利南市立殡仪馆给郑斯琦来了电话。当时郑斯琦正在预备下午要上的课案,主题是路遥的《人生》。殡仪馆主任在电话里删繁就简,把事情说的简单而详明。
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室今年五月份要全面翻修,寄存五年以上的骨灰需要移至临时存放处。您夫人的骨灰在名列之中,请抽空速来,签一份相关手续。
郑斯琦挂了电话,摘了眼镜,倚上了座椅靠背。把钢笔在手里来回提溜转了两圈,又眯眼瞧了一眼桌上的小台历。九点半到十二点正好没课,去吧。
五年多了。
李觅涵去世的时候,很年轻,算早亡。生下郑彧不过两年,就在单位组织的一次集体出游中,出了车祸。毫无征兆地失了性命,几乎不给郑斯琦一丝的反应时间。
郑斯琦和李觅涵,其实也是旁人说媒拉纤儿认识的。
李觅涵的舅舅是和原先郑寒翁一个研究小组的,一起在利南博物馆工作多年。两家走得近了,便想亲上加亲。个中亲戚在其中一齐拉线,一同起哄,逼得两人认识不过数月,就松了结婚的心思。
类同于当下的许多惯常的流程婚姻。各自工作,同吃同住,能心平气和、沉声静气地交流与商量,拥抱与做.爱,但又实难套着居家服,穿着拖鞋,十指紧扣地压马路,或去超市购物。
不是说不爱,而是是不够爱。
或者只是类似于爱。
李觅涵去世,郑斯琦抱着郑彧,丢了魂似的,怔怔无措了整整三日。李觅涵的戛然截止的人生,她的家庭,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家庭,和怀里不过臂长的郑彧人生。他理应负担也必须负担的责任陡然千斤重,让他还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去背。
怎么背能背得起,怎么背才不会痛。
摸着石头过河地踉跄走了几年,郑彧上了小学,他才将将能显得得心应手一些。郑斯琦不再轻易恋爱结婚,一方面是害怕在下一段婚姻里找不到爱一个人的感觉,也是害怕耽误对方的人生。
李觅涵的家庭观念尤其传统。古人惯说,少亡不葬,妇死夫前不葬,横死不葬,李觅涵说来三者皆沾,她的父母也就偏想要守着这些因循守旧的条条框框不放。
再者,利南近年的墓地资源奇缺,近乎是寸土寸金。市内的诸多公墓已呈饱和态势,再要寻一处风水优佳,远近合适,又不是信口天价的墓地,着实很艰难。
郑斯仪前年提议让郑斯仪把李觅涵葬到邻市,郑斯琦没答应。他是想着,无论郑彧长大后有没有李觅涵是自己的妈妈这样一个认知,他都想让一个母亲,能留在自己的孩子随时能去看一看,聊一聊的身边。
没有过交集也好,生疏也罢,总比把这样一个亘古不变身份,掩耳盗铃似的从郑彧的生命里强行抹去强。
利南应了雨水这一节气的到来,正下着一点毛毛小雨。
郑斯琦把车停在了殡仪馆门外,下来的时候差点一脚踹翻了商铺摆在门口的一桶半开的黄菊。忙朝正往纸钱上盖塑料布避雨水的老板点头道了声抱歉。
馆里大概正有人在做追悼的仪式,隐隐有哀乐传来,还带着一干人模糊不清的低低哀哭。雨霎时就提前有了清明时节的意味。
寄存处在馆内顶头,挨着烧纸钱的规定区域,也不知道是不是怕着火,还在门前凿了一方挺大的荷花池,水清有鱼。上午没什么人来,骨灰存放大厅岑静冷清,来回梭着凉飕飕的穿堂风。
存放厅的执行主任很客气地给郑斯琦倒了杯热水,转身把档案袋里的一叠打印好的文件码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很小的一次迁挪,公办单位却总要列的事无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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