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匍匐跪地,也是哽咽不止。
太夫人愣坐足有一刻,脑子里空茫一片,当神思逐渐清明,几乎忍不住拉起十一娘细问究竟,可她眼角余光捕捉到那些不远不近站候的宫人,虽然不至于听清几人有意压低的言谈,却暗暗窥探的目光,明知此情此境绝非细问究竟的时机,虽然心头刺痛,悲愤不已,然也只是狠狠握紧了颤抖的指掌。
看向十一娘的目光越发锐利,甚至夹带着一丝冷绝。
“伊伊,我问你,你阿姑真是焚宫自尽?”
再得肯定的回答,太夫人拂袖起身。
萧氏也慌忙起身掺扶,心中紧张:“阿家……”
“妄你自从入宫以来,还曾口称你阿姑对你诸多怜爱关照,你就是这么报答她!”
太夫人冷厉的目光最后扫了一眼十一娘匍匐哭泣的身影,头也不回由萧氏掺扶着,步伐踉跄却坚决,归去命妇院。
十一娘依然匍匐不起,很长一段时间。
她没有看到不远处的宫人收回窥视悄然往含象殿的方向走去,也没有看见更远处的转廊上,正准备进入亲王院的少年,却因为偶然目睹这一场景,素服乌披地驻足凝望。
“太夫人怕是为贵妃之逝过于悲痛,而误解了柳小娘子。”紧随贺烨左右的江迂叹息揣测道:“大王莫如前往劝慰几句……”
“你也过于小看了这丫头。”贺烨眉眼冷冷,留下这句后决然转身。
亲王院的一处角亭,贺烨端肃跽坐——兄长驾崩,禁内治丧,他自然再不能如从前一般居住在紫宸殿,甚至亲王院也只容他再暂住一时,等丧仪之后,太后必然会在宫外另赐王府,这里已经没有了他的亲人,对于禁内贺烨并不留念,此时让他沉思不语的是另一桩事件。
荣国公之孙卢锐,做为皇亲国戚又乃游手好闲之徒,当然也要入宫哭丧,只不过当规矩森严的三日罢朝哀仪后,这位便开始有意接近晋王殿下,今日甚至为贺烨“憾失帝位”打抱不平,言辞之间明显有挑是生非之意,这让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的贺烨大感警觉,不得不仔细思量要如何处理此事。
卢锐一个贪图享乐的纨绔能有多少野心?身后必然是因荣国公这个祖父指使,而随着太后主政、重设宗政堂的旨意宣告天下,那些利欲熏心者无不蠢蠢欲动,企图挑唆自己出头争强斗狠者决不仅只荣国公一人,贺烨可不想将过多精力耗废在与此类居心叵测之徒虚以委蛇同时,还要防备着太后起疑的糟心事上,因此正在打算是否杀鸡儆猴,进一步强化自己活阎罗的形象,好让叵测之徒避恐不及。
“那年被卢锐暗算坠马身亡者,我仿佛记得与柳十一有些关联?”
沉默片刻后,贺烨突然询问江迂。
“大王所指可是喻四郎?据老奴所知,喻四郎原本与十一娘之族姐已定姻缘,眼看婚期将至,不想天降惨祸,只喻四郎未婚妻却并非京兆柳一系,家境本已没落,不惜远投亲族庇护,也是太夫人慈悲,将远亲视为亲孙女一般看待,才给她寻了一门上好姻缘,也是真真可惜……因为卢锐暗算喻郎,萧九郎还曾打抱不平作诗嘲讽,仿佛后来又闹生卢锐逼婚欲纳柳娘子为妾一事,但并没让卢锐趁愿,卢锐就此怨恨上了萧九郎,后来还被毛维暗中挑唆,欲绑萧九郎施以毒手,结果也不知为何,最后关头识破毛维毒计,两家就此结仇。”
被江迂一提醒,贺烨才回想起一来一段陈年旧事:“说起喻四郎那位未婚妻,我倒还有些微印象,仿佛有年晋安阿姐置宴,就曾为难于她,险些强迫那女子与喻四郎同席,我见小丫头那嫡母忧虑不安,料得此女应与京兆柳嫡宗十分亲近,所以随手助了一助,想不到后来还发生过这么一桩纠葛……贵妃阿姐是为保我而亡,她之亲友便如我之亲友,哪容卢锐这恶贼逍遥法外,江迂,我知道阿禄是你侄女,如今她已渐得太后信任,你交待她……”
江迂听闻贺烨一番低声叮嘱,却惶惶不安:“殿下,卢锐虽是死有余辜,殿下一心为京兆柳出气也无可厚非,然而眼下情势……殿下有所不知,荣国公已然投诚汝阳王!卢锐有意接近殿下之事必然被太后看在眼里,倘若殿下这时冲动行事,老奴就怕……会让太后生疑,毕竟如此一来,殿下便是显然进一步对太后示忠,可在太后眼里,殿下不应对时局如此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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