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真是,好容易带咱们回一趟外祖家中,何故还带着十一妹,她是姜姬所生,又非阿娘亲出……阿耶从前待我俩是多疼爱,这一年间忽就不理不睬,唯独对十一妹慈爱,我便罢了,自小与阿耶分别,阿姐却是随去江南,怎么会也被阿耶疏远?”
这是在往萧府途中,因为十一娘与萧氏同乘之故,不得不与长姐乘一辆牛车跟随在后的柳九娘趁着随车仆妪不留意,小声咬着柳七娘的耳朵抱怨。
柳七娘看了一眼乳媪,同样压低着声:“你又不是不知,阿娘待姜姬原就亲密,姜姬病故,十一妹又受姚姬颇多苛虐,又这般年小,耶娘多疼她一些也是情理之中,可不能抱怨。”说完却是垂下眼睑,手指有下没下卷绕腰间佩玉系缨。
“那倒是,十一妹也可怜。”柳九娘嗫嚅说道,心头却仍觉得几分郁集,虽然她自幼锦衣玉食,没受到丝毫苛虐,却并不意味不期望耶娘疼爱。
及到萧府,柳九娘眼见外祖母对十一娘也是诸多怜爱,提到姜姬更是不尽惋惜,甚至红了眼圈,最后许是有话要与母亲商量,打发她们几个小孩离开,还不忘千叮万嘱照管好十一娘,九娘更觉心中酸水直冒,对十一娘视若不见,只与几个表姐妹说笑闲谈。
萧府几个小娘子却是并不熟识姜姬,心下疑惑着姑母为何带个庶女来家,似乎祖母还是出于真心怜爱,胜过自家几个庶出姐妹,尽管好奇,但并不愿怎么理会十一娘,嫡女们自有矜持,往常是不愿与庶女过多亲近的。
柳十一娘心下当然不会在意,只默默跽坐在柳七娘身边,全当自己是个摆设。
几个女孩说笑一阵,便玩起游戏来,是时人最兴的“双陆”,两人对战,余众旁观,负者要让出位置,被罚折花插瓶,一时好不尽兴。
柳九娘尤其摩拳擦掌,好容易盼得轮到她替位,可惜时运不佳,掷骰屡屡落后,不久便败下阵来,不免大为沮丧,十一娘趁此时机主动讨好,牵住九姐的手:“我陪九姐去折花。”一副乖巧模样。
九娘怔了一怔,到底没有甩开庶妹,拉着她到了花园,两个女孩有句没句讨论起什么鲜花才能得众姐妹满意,十一娘佯作不识数种花草,虚心请教,这极大满足了柳九娘“好为人师”的热情,更是在得了小妹妹连声称赞“九姐知见甚多”后,九娘更觉愉悦,暂且将输棋的沮丧与对庶妹的些微酸妒抛之脑后,当十一娘趁热打铁询问“未知今后我有不懂之事,能否往浮翠坞求教九姐”时,九娘自是一口答允,仿佛从不曾对庶妹怀有芥蒂。
十一娘暗想,这柳九娘虽有些小孩争强好胜义气,倒不失率真豁朗,决非小肚鸡肠、机心阴险者。
姐妹两个正相谈甚欢,却突然插入了一嗓满带戏谑话音。
“哪家野丫头,胆敢在人家园内盗花,不怕打手?”
十一娘先看了一眼柳九娘的怒容,再一扭头,却见一身着紫绀色圆领锦袍外罩水色纱衣的小郎君,个头且矮着九娘半指,却负手仰脸,似乎是着意模仿文士风度,然而却难掩满面恶作剧的稚气。
十一娘不知来者何人,当然只看不语,听见柳九娘毫不客气驳讽回去:“我道是哪家野小子私闯民宅,原来是九弟,九弟想来是被神童名声所累,不得不专心于诗赋,年纪小小竟然就目昏弱视。”
“九妹妹耳聪目明,如何也误认了我?”
十一娘只觉脑子转不过来,什么情况?这小孩分明是萧家小郎,怎么九娘称他九弟,他却反称九娘九妹?
柳九娘撇嘴一笑:“非也非也,不是我误认,是不敢相信外祖家中有这般无礼子弟。九弟,都说你有过目不忘之天赋,怎么却总不记得我比你年长,难道非但不是过目不忘,反而记性欠佳?”
萧九郎比不过伶牙俐齿,却也没有懊恼,只仍旧不服:“你我本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辰,有何证明比我年长?”
“若非我比你年长,何故外祖、舅父都让你称我为表姐。”柳九娘得意洋洋:“九弟可是质疑长辈之言?”
萧九郎无言以对,只好转变话题:“你旁边这小丫头是谁?”打量两眼,又露齿一笑:“可比你幼时水灵惹人喜爱。”
十一娘心下无比怨念——好容易弥补了柳少卿厚此薄彼的遗祸,却又被这小孩儿利用来刺激九娘!
哪知柳九娘却浑不介意:“是我十一妹,你这表兄可不能欺侮她,否则我可得告诉舅母。”
“难怪圣贤有言,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我只不过问一句,就被诬蔑欺侮,九娘岂不是搬弄是非?”
柳九娘这回落了下风,恨恨瞪了萧九郎一眼,轻哼一声,拉着十一娘就要走开。
萧九郎却跟了上来:“九娘还未告诉,何时何处新添了这么一位十一妹?”就是不愿称一声表姐。
这话说得,啥叫何时何处新添?十一娘也忍不住暗讽回去:“我才从江南归京,也是首回拜见外祖亲长,虽不曾听说过表兄,却也知是自己不及见识,表兄原本存在,并非不知何时何处新添。”
萧九郎不想这么一个小孩儿竟然也如此伶牙俐齿,被挤兑得瞪目呆怔,柳九娘却觉趁愿,报答庶妹莞尔一笑:“十一妹勿恼,九弟自幼善作诗赋,外祖、舅舅一贯疼爱,难免有些骄纵,往常言辞就不怎么谨慎。”
见自知理亏的萧九郎暗暗磨牙,十一娘也是莞尔一笑,重重颔首:“我听九姐话,不恼表兄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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