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头,宝象寺内。
同括低眉趺坐,口唇翕张,正自轻声诵念,“如临宝镜,形影相睹。汝不是渠,渠正是汝。”
同括一侧,分立二僧,正是鱼悟座下“不落因果”四大弟子之二——不空、不苦。细细瞧来,二子年纪跟同括相若,也是约莫廿岁出头;身着素袈,持珠托钵,对视一面,轻声嘀咕不休。
“师弟至此,已足三月。师父令我左右跟随,教习些禅活门功夫。怎奈他那身子,未免太过羸弱,连些个擒拿攻防、走拳退挡亦是不能……”话音未落,不空轻嘘一声,摇眉不住。
不苦目珠一转,上前附耳,鼓舌便道:“三师兄,你猜,同括得此厚爱,是何因由?”不苦身子后撤个半寸,频频眨眉,吞口清唾,低声再道:“十年前,师父可是遣人暗自五鹿几大寺院分将你我带了来。估摸估摸时日,掐算掐算年岁,你便无甚想法?”
不空面上微怔,咂咂口唇,轻声应道:“四师弟此言,我不解意。”
不苦冷哼一声,侧目朝殿门外几多探看,待笃定无人,这方缓将不空扯至暗处,嗤道:“夜光之珠,盈握之璧,生于常处,失于北狄。我可不信,十年前三师兄未曾于五鹿听闻那垂象大皇子之事!”
不空听得此言,终是解意,长纳口气,柔柔应道:“四师弟,听过如何,未听过又当如何?”
“这一处,大师兄同二师兄,可都比你三师兄机灵狡黠的多。”不苦唇角一歪,冷声再道:“初入宝象之时,你就未曾同师父说过一辞半字,好令其将你误当了那隐姓埋名遁入空门的齐掖去?”
不空闻言,摇眉纳气,待得一声长喟过后,方挑眉直面不苦,轻声自道:“你我皆是出家人,岂可萌一念贪图?纵我根机钝劣,却也知诳语打不得、恶业造不得。真真伪伪,虚虚实实,即便于口舌上颠倒,也难于心性下反复。再者,无论那时师兄们出于何意,又说过甚言,可见有验?你又何尝见师父动摇分毫?”
不苦颊上一红,讪讪轻道:“三师兄莫急,我也不过逞个口舌之快。只是,我等于师父身边侍候日久,何尝见其对个小僧这般上得心去?瞧瞧你我,瞧瞧同括,高低立见。”
“许是因着那日同括解了师父困急……”不空一顿,起手再道:“那些不当提的事儿,我也不欲多说。你我便依师父心意,好生照料便是,何必想得恁多?”
不苦见不空再不睬他,放脚直往殿中,也只得咄咄不已,闷头碎步跟上,口内喃喃自道:“那日情状,几是地裂天崩;若同括解不得,我反倒不生疑惑……”一言未落,不苦目眦一开,正见同括徐徐自蒲团上起立回身,面上浅淡神态,便如清风密雪,直透心脾,只消一瞥便教人浑然忘了身外炎热;加之那般颜色,烟姿玉骨,实在是条fēng_liú罪过,怕是莺见当嫌花老,燕见便怪春悭。
不苦见状,反是埋首低眉,讷讷上前行了两步,柔声道:“后日,寺内将有百名僧众,结队行走擐昙街市,化缘乞食。此举乃是宝象独有,半载一次。所为所求,一则净命,再则结缘,师父让我问上一问,看你可愿随我同去?”
同括闻声,想也未想,起手躬身,立时便应,“为破骄慢,为布佛缘,小僧欣然,自当前往。”话音方落,再施一揖,唇角浅抿,踱步自往殿门而去。
当日入夜,方进二更。
宝象寺僧众晚课方毕,正自结队,闷头去往各自寝房。
籍着月色,正见同括行在一支往东的队伍当中,目不侧睨,面容甚是祥和安逸;身姿端重,纱笼烟覆,瞧着颇是飒踏清俊。
前后僧侣,碍着鱼悟青眼,本就不敢怠慢;且跟同括相处多日,感其有礼有体,对他也是格外亲近。
一行正自前进,耳内陡闻一声清啸,不及眨眉,便感目前寒光一闪,紧睑细瞧,诸人大惊:队头四五小僧,不知何故,纷纷抚颈扼喉,口唇漫血,尚未出声,身子已是左仆右倒,转瞬丧了命去。
同括目珠浅转,顾不得余人低呼,反是暗暗上前踱了两步。
此一时,正见四人,黑衣蒙面,分立目前。
清风矢戒,屏翳收尘。
所余僧侣,除却同括,见此情状,无不是唇寒齿颤,股栗心惊;颤悠悠结舌无语,慌张张寸步难移。
“五衰相现,因果将熟。”来人轻哼一声,两腕一抖,便将掌内一对鹿角刀侧横,放脚便朝前去。
余僧十数,大多不过二十出头,且其并非僧兵,未尝习些拳脚功夫,见此穷凶大恶,倏瞬夺命,哪儿还有人晓得呼救奔逃?既打不过,又逃不得,唯若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来人见身前僧侣抖若筛糠,轻嗤一声,也不多言,掌内双刀一提,嘶嘶两声,顷刻又结果最近处两条性命。
同括此时,若说不惊不惧,倒也不真。低眉一扫陈尸,心下渐软,挺身正面凶徒,脊骨反硬。
来人见状,眶内却生笑意,侧颊回眸,同另三人递个眼风,身形微动,双刀寒光已然罩在同括头顶。
同括双目一阖,朗声唯呼佛号。
便在此时,听得当当两声;诸人启睑结眉,方见那双刀停于同括两耳之外约莫半尺处,正同一人臂甲角力。
那立于同括身后、助其避过此劫的,若非不空和尚,能是何人?
“阿弥陀佛。”不空亦是长呼一声佛号,单足少一点地,整个人便若飞燕,于半空反倒一轮,眨眉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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