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不在书房,兴许是去狩猎了,到这时候也未归来,怜生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天黑了,才见到他。
慕容冲只是看了她一眼,径直进了书房,摘去了风帽之后鬓发有些凌乱,怜生走进去,又局促地不知该要说些什么。
慕容冲转过头,将披风也摘去,余光向怜生微隆的腹部,不辨情绪。
怜生不敢看他,心底打着鼓,指尖缩起来,紧紧攥着手里的东西。
屋子里生起了炉子,怜生才觉得有些暖和,暖和过来就耐不住地神思游走,游走到一半,腕上一凉,抬眼便见慕容冲正打量她的五指。
“女人的手,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这话说起来不觉,听到自己耳边便有几分熟识,他拉着她的手到了嘴边,唇的温度落在密密匝匝的伤处。
“还疼吗?”他含糊地发问。
怜生一时像惊愕又类似无措,却不久漫湿眼眶,摇了摇头。
慕容冲松开她,看了眼房梁,又看屋子的角落,角落摆放的铜镜里模糊映出他的脸。
“怎么像个哑巴似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飘飘地像是自语,方才仿似体贴的态度泯去,怜生看他,又成了一贯的冷漠。
“东西放下了就回去吧,已经这么晚了。”
七月,王猛循霍光先例下葬,十月,新诏禁老庄图谶之说。
隆冬过去,春三月已是狩猎之时。
“驾!”
马蹄践过高拔青草,惊醒林中睡鹿,一箭疾来,只闻一声长鸣,猎物应声倒地,肚皮起伏着插入利箭。
“陛下杀了王佩,却不废外殿,是什么意思?”
慕容冲纵马飞驰,顷刻拔出一箭再向空中,射中野雁,他的神情之中满是得意:“崔长史,怎么一箭不发?”
“太守好箭法。”
慕容冲并未追问,只扯了缰绳停在正中,才自言道:“陛下杀的是王佩,禁的是老庄,实则呢,朝中人人皆知,丞相临终之时劝杀鲜卑,是依谶而言,赵侍郎屡次进谏,也是依谶而言。”
“崔长史,你说——”他话里说得高兴,眼角却没了笑意,一刻只扬着头盯着崔渊道:“陛下为何不杀鲜卑?”
崔渊不加回应,只是将地上猎物拾起,拔了箭羽:“畜生躲不住暗箭,人还防不住奸人吗?”
慕容冲也不恼:“人啊,别说为了谁,都是为了自己,陛下是明君,是仁慈之主,宣扬儒说,岂会将虚渺之言纳入耳中?如今,丞相去了,太后也已仙逝,有些事情,就更是白费力气了。”
崔渊无话,便见他跨下马去:“自古以来,帝王将相,凡是万人之上,又有谁是愿为左右束缚的?都说功高盖主,下场就很可悲,说得多了,就要成哑巴;听得多了,就要成聋子;热血有时候上头了,脑袋就离掉下来不远了。您说说,韩信为什么死了,这还不明白吗?”
崔渊想要回答,迎面却又急匆匆地来了人,向地上半跪,便道:“主公,夫人生了。”
慕容冲回到府邸,已闻到哭声,那哭声清脆,又柔弱,门前人说,是个漂亮的女孩儿,眉眼张开,便知是他的孩子了。
他没有回应,看不出高兴。
进门时怜生正倦倦在床,见他来了,也从苍白的脸面透露出红润的光泽,等他走近了,乳母便将孩子欣喜地抱给了他。
“下去吧。”
怜生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她怯生生地看向慕容冲,像是新妇,见他终于低下头,面上无什表情,只是看向襁褓中的婴孩。
婴儿在父亲的怀抱里安稳了不少,她的皮肤像初冬才落地的雪,双眸紧闭却看出狭长的轮廓,她停止哭泣,歪着头像要睡去。
慕容冲的神色复杂,伸出手以虎口挨近她稚嫩的脖颈摩挲,又抚摸自己的下颔。
未生须髯。
“主公?”
慕容冲没有理会,他的手有如颤抖,徘徊在婴儿脸颈带着初春的彻骨寒凉,他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些什么,想要将那孩子放回到母亲身边。
她哭了。
慕容冲的动作止于一半,婴儿的痛哭声愈来响亮,揉皱的潮红的小脸像是遇见什么可憎的怪物,包在襁褓之中束缚的双手也挣脱出来,胡乱地挥舞着。
他的呼吸不稳,唇齿间不可抑制地厮磨。
怜生如同看出他的异样,艰难地撑起身子,想要接过孩子。
慕容冲的神情蓦然地冷淡,他的手再次移至婴儿颈间,他背过身,远离了床榻,虎口泛了白,婴儿的哭声便顿刻沙哑。
怜生自然知道他是在做些什么,她因方生产过而周身无力,即使翻下床榻也要用尽解数,她跌下去,重而闷的声响,而她的孩子已在父亲手中哭声愈渺。
“主公!”她的声音嘶哑,跪伏着上前抱住了慕容冲的小腿。
慕容冲回身躲避她的阻拦,手上施力,一如当年于昭阳殿,却果决更甚,他面无表情,漠然地可怖,脆弱的脖颈很快应声折断,脚下女人的嘶吼也随之消匿。
怜生双眸睁大,泪水如断线落下,她瘫软在地,惊呆于突来的变故。
慕容冲深深地吸气,弯腰将婴儿的尸身递还给她。
“孽种。”他的语气轻飘飘,再平常不过。
第九十九章 鹰
宋牙矮下身子挥指四边的人将舆端得平稳落地,他偎低着身姿,像驼背,又显得臃肿。他的一只手伸出去,到车舆里去,恭敬地等候着。
“这时节,宫里闷热了,陛下又合该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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