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惟睁开眼睛,愕然发现视野里全是胡人的脑袋——他被俘了?!可马上他就从原身的头脑中了解到自己是西塞石涛大单于的小儿子石留,今年还是十七岁,从小身体不好,今天出去骑马,掌控不了烈马,从马上摔下来,当场昏了过去。
大家没说汉语,可秦惟发现自己全懂,还能喃喃地用同样的语言回答说:“我没事……”
一个头发乱得遮住了半边脸的青年人对着秦惟近乎吼叫地说:“谁让你骑豹子了?它是那批野马里最烈的,你有几个脑袋敢去骑?你傻了吗?!”豹子不是真的豹子,是一匹黄色的烈马。
秦惟痴呆呆地看着颧骨高凸,看着明明还是个少年,身材却十分强壮的青年人,说道:“哥哥不用急,我没受伤,就是想睡会儿。”这是他同母的兄长,名为石路,只比他大了一岁,可从小照看他。但让秦惟如此感慨的,是他已经无需再查看面容神态,在心中就察觉到了对方是谁——这是他的许教授、洪三叔。秦惟不知是否因为前世他死时,洪三叔没在身边,才追着自己来到了他前世的敌国,还是他本来就命定与自己是兄弟……
秦惟不知道,原本的前世,他派出了府中的仆人们,人员的变化最后被府中的宫人们报给了太子。在时间上一比较,太子就怀疑十七皇子也伸了一腿,自然没放过他。洪老三在十七皇子死后非常难过:自己空有武艺,也没救出洪大小姐的骨肉。
石路当然也不会明了这两世的遗憾,他只是觉得看到弟弟受伤后变得如水般的柔软眼神,突然无法再对弟弟喊了,就没好气地对围在床边的人说:“都走开!让他好好睡觉!”几个人应了,退了出去。
秦惟觉得头晕恶心,该是有点脑震荡,闭了眼睛说:“兄长也去吧,别为我担心了。”
石路听人说弟弟摔了,飞跑去见到弟弟被几个人抬着,听了缘由,气得快疯了,此时见弟弟醒来才平静了些,刚要走,回头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秦惟忙在两种语言中对照,说道:“我想吃……”
石路点头道:“你是说要吃兔子啊,我去给你抓!”一弯身出了门。
秦惟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发现自己躺在毡布和木枝子搭成的帐篷中,感觉像是低矮的棚户,三角棚顶,中间有一人高,门是一个木框子加一块厚布,没有窗户。现在该是白天,棚户的缝隙间射入了炽亮的阳光。他躺在膝盖高的木架子上,身体下面是绳子兽皮绷成的床垫,身上盖着片几块皮子拼成的被子,半新不旧的,有几块地方没了毛。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虚空中待了多久,可秦惟上一世最后死在胡兵攻城中的记忆还一一在目,现在他突然就成了胡人,情绪上真心转不过来!难道这是小森送他来的?上一世老僧人希望他放弃仇恨,老僧人的前身小森竟然也看不得他有怨怒之情?这一老一小真是一个灵魂,也算是古今呼应了。他原身的骨子血脉就是胡人,所有成长的记忆都深系在这一民族之中,他此时还真没了强烈的憎恨,只有些残余的别扭,秦惟闭着眼睛,把原身的情形捋了一遍,缓解不适。
说来,他的境况比上一世还不如,他是十七皇子时,虽然不受宠,可至少有个地方住,能遮风雨。在这里,他的母亲是个小部落里的牧民女子,名字的意思叫明月,长相不错,结果被外出骑马的大单于看上,当场拉到路边就春风了!然后带入了城,扔在了一群女子中,想看看是不是怀了孩子。结果明月果然怀了孕,生出了个大胖小子,起名石路,表示在路边得的。
大单于觉得一次就能怀上有点不可信!石路出生后三月他就又试验了一次,明月竟然真再次怀孕。大单于这回高兴了,虽然他先后有过快四十个孩子,可是夭折了二十多。在草原上孩子不怕多,就怕养不活。他准备将明月提成个妃子,给他多生几个儿子。
不久有消息来,说明月的族人竟然迁徙远行,要去投奔敌人!此时人口等于兵力,敢去助敌,形同作乱!绝对不行!单于派人阻截他们,他们如果不留下,杀了也不能让他们走。
派去的人回来报告说,那个小部落坚决不听单于的话,执意要离开,他们也没几个人,单于的人很轻易地就将部落中的人围住,只将些不记事的孩子烙了印,变为奴隶,其他人都没留下。
明月得知自己的亲人全部死难,就不再吃喝,旁边的人强行灌喂了两个多月,她没死成,生下了个瘦弱的儿子——就是石留,名字是伺候她的一个叫乌雅的妇人取的,是该留下之意。明月对新生的婴儿根本不看一眼,正好乌雅年前刚生了个儿子,还有奶水,就奶了石留。
大单于知道了明月对她母族部落下场的反应,担心她因此怀恨在心,对自己不利,别说提成妃子了,见都不想再见!
明月生下孩子后,倒是不再寻死,只是变得疯疯癫癫的,对两个孩子非打即骂,如果不是乌雅时常阻拦,大儿子石路天生健壮,才一岁多就知道护着襁褓中的婴儿,石留肯定活不下来。
这么个疯婆子很快惹起了人们的厌恶,单于甚至想杀了她。乌雅的丈夫是单于长年的侍卫,曾经救过单于的命,就请求让乌雅看护两个孩子,顺带照顾明月。单于对这个侍卫很信任,就准了。
乌雅的家在都城边缘,是几间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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