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绝望地闭上眼睛,不理会她娘亲在后边的骂骂咧咧,转身便走了,拖着如灌铅般的双腿,浑浑噩噩地游荡到了江边。原来我本是不该存在的啊,她自嘲地想着。同龄人都还停留在天真无邪的阶段,可她的心智却早已成熟,而这一刻,那颗坚强却仍然稚嫩的心在至亲的无情碾压下粉碎成了灰。
一直以来其实她一点都不怨娘亲的,哪怕她不给自己饱饭吃,哪怕她总是支使自己做这做那,哪怕她吝啬地连一个温暖的怀抱都不肯给她,她也以为只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惹得娘亲不高兴了,所以她拼命想要做好每一件事情,讨娘亲欢心,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饭,娘亲起得晚,她就送到她床边,等她吃完,自己再把冷饭凑合着咽下,她勤快地收拾屋子,连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娘亲的衣服也是她规规矩矩晾晒好,再方方正正叠齐收到娘亲屋子里,寒冬腊月的,一双小手生生冻红得像胡萝卜,但她依然那样卖力洗着,劈柴烧水也是她一个人的活,所以每一天她都从早忙到晚,生怕哪里做得不对,又惹娘亲不快。其实她娘亲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整日里都当她不存在,该吃吃该喝喝,该逛街该买东西,一个都不落,却从未注意过她的女儿头发是自己梳的,衣服没有一件合身的,全靠自己缝缝补补,每天都穿的是“百家衣”,饿了、渴了、着凉、发烧更是“没有过”的事。
她一步步走进江里,脑海中浮现的是全是过往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好像都在嘲讽她,真是个蠢货,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江水真冷啊,她默默地想着,可是她已经没有心思再抱着自己取暖了,她任四肢在水中散开,静静等待天昏地暗,那样就不会再痛了吧。
身子渐渐下沉,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突然,她却死命挣扎起来,一双眸子在水里睁得老大。她不甘心!凭什么?活着!她要活着!
被江水浸得发凉的小小身子激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向上,向上,“哗啦”一声,她窜出了江面,宛若重生一般,她近乎贪婪地感受着空气的滋润。也是从这天起,她学会了游泳,并且喜欢上了这种纾解心情的方式,往后的日子里每当她感觉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到江里浸一浸,逼自己在最后一刻才用劲求取生机,而随着她年岁的变化,她来到江边的次数越来越少,不是因为她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是因为她已经变得麻木了。
她满脸都是水,只有发红的眼眶透露出她其实是在哭。
哭什么呢?
哭自己终于认清现实,哭自己以后都只有一个人了,哭自己要努力为自己而活。
她从水里爬起来以后,有邻居恰好从江边经过,看到她那副模样,惊讶不已,连忙把她送回了家里,她娘亲不理邻居对她行事不满的旁敲侧击,扫了她一眼,就自顾自地进了屋,她也没反应,对邻居道了声谢,便回了自己屋。
那天以后,她还是重复着往日的活计,权当是报生育之恩,但是,她也懂得为自己打算些东西,比如尽量让自己吃饱穿暖,干活的时候也更加小心谨慎,努力不让自己受伤,还比如她偷摸着去弄堂外边的小私塾听课,她也不知道学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有什么用,可她见别家有父母疼爱的小孩都会去那里念书,她便不甘落后地也要学。
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会像这样子了,不好也不坏地活,可是两年后一场重病带走了她的娘亲,她一时间竟不知是悲是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凶恶的中年男人拖走要送到妓院里去。原来她娘亲为了让那男人在她死后把自己厚葬,竟然把她给卖了!
她发疯似的狠狠咬了那个男人的右手,趁他呼痛的时候惊慌逃窜。她绝对不要走上她娘亲的老路!
其实她跳进江里并也不是想求死,她是对身后这片天地再无眷恋,她想游到对岸、游到下方,哪里都行,只要能离开这个她待了十年的地方。
而当她看见那艘游轮的时候,她突然在想,要是上去了,能不能跟着它离开?她不知道上面会有什么在等待着她,所以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想要把这里牢牢记住,再彻彻底底忘个干净!
她本以为这场用生命做的赌注,自己会输得无法回头,可是她没有预料到这样一件天大的惊喜,所以她久久都不敢相信。
她愿意!她愿意!她愿意得简直要疯掉!
顾慕羽还在紧紧盯着她,生怕看到她那张小嘴里钻出“不愿意”两个字。
小孩渐渐回神,她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芒,“我——愿——意。”一字一顿,仿佛铁锤将钉子死死砸入墙壁,再也动弹不得。
“太好啦!”顾慕羽抱着小孩直乐,“我以后就有妹妹咯~”
“妹妹?”小孩以为顾慕羽说以后要和她一起生活,是把她收做丫鬟,就像她偶然听过的为数不多的戏文里那样,小姐和丫鬟的身份,内心又是好一阵震动。
顾慕羽却以为她是在说两人的年纪:“那当然啦,我今年可都十三岁了,看你这小身板,指定比我小,你当然是我妹妹呀。”说着,还娇笑着轻轻点了点小孩的鼻尖。
“嗯,我只有十岁,是比你小。”小孩乖乖地点点头。
顾慕羽很惊讶,杏眼睁的老大,跟头小鹿一样,“你居然都十岁了,我还以为你才七八岁呢,你太瘦弱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比你高。”她又仔细看了看小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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