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纹没想到自己一时的退让竟然换来对方的变本加厉,当即也忍不住有些恼火。“你刚才也说了,灏湮大人真正想托付的人是我,单单因为这一点,我已是责无旁贷!”
“别给我扯那些!我只问你,阿纹,你知道你一旦做了这件事,无论最后成功还是失败,你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我……本来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说的更加确切一点,他不过是一具会喘气的尸体罢了。所谓的生命,在这具枯朽的身体之中,早已没有存在的意义。
“以前,我或许还有苟延残喘的必要。可自从见到火炼大人的那一刻开始,我给做的事已经了结了大半,如今也仅仅只剩下这么一件而已。”
当日在山腹密道之中,凌纹对火炼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后者大概只觉得莫名其妙,然而这仿若仪式一般的举动对于凌纹而言却深有必要,就像是将肩头的重担卸下了一半。如今,他只需要再进一步,一步而已,终将迎来彻底摆脱重负的时刻。
几句话,说的那个人平静的几如踏雪无痕,可钻入听者耳中,却如同进了一种凶神恶煞的猛兽,好一阵抓心挠肝。
当日凌章得到火炼上岛的消息,不是不想阻止其与凌纹见面,只可惜那天带路的竟是熟知妖兽乐园的未希,在她的指引下,一行人连个小弯都没有绕,径直去见了凌纹,取了乐园令。
随后,不死心的凌章又命令属下严秀设法将火炼引-诱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毫无疑问,他原本的计划是要来一出“杀人抛尸”的戏码。
只要火炼不再存活于人事,今后妖兽世界的种种发展都将与凌纹没有任何关系,他可以继续在密道中过着他足不出户的闭关生活。即使兄弟二人依然没有见面的机会,但至少双方还活在同一块土地之上。
可惜当日的计划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池,最后竟然被多事的白昕玥打断,让火炼逃出生天。
今时今日,凌章再想从火炼身上下手显然已经不现实了。毕竟,那只火鸟已经不复当日的懵懂与蒙昧。甚至于火炼的力量,如今应该也在凌章之上。
凌章的嗓音愈加嘶哑,“可是,你毕竟活下来了,不是吗?”
“……”如果日复一日的昏睡也能算作活着的话,的确,他活了下来。
不过说起这件事,此时的凌纹强打精神,这无疑是在过度透支生命。当然了,这一点实在没有必要说给凌章知晓。
按照凌纹对自家弟弟的了解,料想着接下来他肯定还会有层出不穷的手段。
凌纹自认是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应付了,也当真找不出别的办法,便开始考虑是不是要使用一些过激的手段——比较武力,双方肯定差距悬殊,不过若是换一些不怎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倒是可以暂时限制住凌章的行动。
凌纹所求也实在不多,只是设法从弟弟的眼皮子底下脱身而已。
凌纹甚至已经在心中默默念起了致人昏迷的法决——
“换我去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掠过凌纹耳畔,快的无迹可寻,他着实没能听清。或者说,即便听清了,也终究不敢置信。
凌章就见到自己的哥哥忽然睁大了一双眼睛,满是无措的模样。大概这一句话给他带来的震撼过于浓重,哪怕是这位千年如一日恪守本分尽忠职守的凌纹大人,也只能陷入彻底的茫然之中,那双眼睛之中,甚至还带上了一缕天真的无知。
一如幼年的他。
凌章不知道,现实的自己与哥哥记忆中的自己,两者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变化。可是这一刻,哥哥的模样却与他记忆中的那道影子重叠在一起,严丝合缝,没有半点儿不同。
忽然之间,就释然了。
哪怕是那些日复一日萦绕在身的不甘心,在此刻蓦然回首,竟然发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这个任务一定要执行下去,与其你亲自去,还不如换我去吧。”凌章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没有任何含糊其辞的成分,说的清楚明白,也说的平静淡然。
“可是……”无数的话语涌向凌纹唇边,就在将要出口的那一瞬间,忽然发现不管哪一句,或者哪一个词汇,似乎都不应该说出口,最后只能任凭它们烟消云散。
“你看,你就是这样,一直都将我摒弃在你的生活之外。哥哥——”自从第一声“哥哥”喊出口之后,凌章便像是疯魔了一般,不断将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也不能说其中哪个字眼不对,但最终就是勾出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
凌纹装作没有对此无知无觉,只说,“并非是我故意要将你摒弃在外,而是你自己不曾心甘情愿,对于灏湮大人的遗愿,你从来都是满腔鄙夷。”
“我难道不该鄙夷吗?灏湮的所作所为,皇帝曦冉的所作所为,甚至于今时今日所有妖兽的所作所为,哪一样不是可笑的挣扎?比乐园岛宫殿地下的幻境还要虚无缥缈。你辛辛苦苦做这一切,只是因为对灏湮的盲从,但我不是,我一直都是清醒的,明白这个世界早已定型,所有努力都是徒劳,再也无从更改。”
这些话不知道已在凌章心中埋藏了多久,又翻来覆去淬炼了多少次,以至于如今每一个字眼都带着锋刃的锐利,将妖兽全族几千年以来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割碎的体无完肤。
或者,凌章的这些话原本也不错,能够被一句话所摧毁的努力,堪称无比脆弱,确实也算得上十分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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