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见好就收,把重伤昏迷的丁巫等人一起带走,他可不敢把丁巫放在隔壁的别院里,万一严世蕃故技重施,也学着他放火救火的把戏,冲进去把丁巫抢走,今晚陆缨三个人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护城河上蹲守的锦衣卫果然发现一个可疑人,此人在即将宵禁、在护城河里游泳的熊孩子们一个个被亲娘揪着耳朵强行带回家、下饺子似的热闹河面恢复了平静之时出现,还背着一个麻袋。
那人背着麻袋下河,打开封袋子的绳索时,被蹲守的锦衣卫擒获。
此人是个死士,他咬破了藏在衣领的药囊,七窍流血、口吐白沫死了。
锦衣卫打开麻袋,一股酒气和腐气扑面而来,袋子里的人长着大半张烂脸。
正是死去的面具吴。
等到陆炳一行人到了正阳门外的护城河,面具吴的尸体就停尸在路边,锦衣卫同袍买了纸钱,纸扎的金银元宝等白事之物,已经烧了一堆黑灰了。
虽说早有预料,众人看到面具吴的尸体还是很震撼,陆炳带头下马,众人也跟着下马。
众人默哀片刻,陆缨说道:“父亲先回衙门休息,我把遗体送回面具吴的家。”
陆炳的中风刚刚好,可不能再伤神熬夜了。
陆炳晓得自己的身体,不能硬撑,问:“你知道怎么和面具吴的家人说吗?”
陆缨本想说如实说便是了,但是想到严世蕃可怕的手段,愤怒悲痛的面具吴的家人怕是要以卵击石,粉身碎骨了。
陆缨咬着唇,上排的牙齿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来,最后说道:“酒醉意外溺水身亡。”
说完这个,陆缨狠狠的打了自己一记耳光,还要再打,被汪大夏给抱着胳膊拦住了,说道:
“这不是陆统领的错。我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今夜都被严侍郎吓坏了。我是千户之子,严侍郎要捏死我,甚至我的父亲,都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何况是面具吴的家人。如果是为了保护,说谎没有什么丢人的。我替陆统领走一趟,和面具吴的家人解释。”
陆缨返回来潜水救他,还在严世蕃逼问时多有维护,汪大夏已经被陆缨收服了,愿意替她扛黑锅。
陆缨甩开他,“你一身伤,先回去,我送面具吴回家,就这么说定了。”
陆炳看着女儿下唇的牙印,很是心疼,但没有办法,她选择不爱红装爱武装,不愿意在豪门深闺里当一个娇养待嫁的千金大小姐,就注定要面对成长路上的残酷,面具吴之死只是开始而已,之后还有更多的苦痛挣扎等着她。
他老了,还连续中风,不可能一直为她遮风挡雨,她必须在学会自己飞翔。
陆炳上马,“留下十个人送面具吴回家,其余的人跟我回去。”
魏采薇蹲在面具吴尸体旁边,对着这张丑脸沉默。和她的家人一样,他也是严世蕃的受害者。他们都渺小如蝼蚁,无法撼动严世蕃这个大象。
对付严世蕃,不适用杀死陈千户父子这样的快意恩仇,严世蕃在豢养死士们层层保护之中,必须借助朝中势力才能将其绊倒。
“走吧。”汪大夏说道。
魏采薇依然不发一言,上了马车,她怕自己一旦开口,压抑了十年的仇恨会忍不住溢出来。
城门已关闭,城内也开始宵禁了。
不过陆炳是何人?他的一个手令,就叫开了城门,从护城河的桥梁路障开始,外城门、内城门、瓮城城门等等一道道依次打开,放陆炳进城。
陆炳夜里叩门一事,明日肯定有御史上本参他,不过嘉靖帝遇到参他的上疏,都是留中不发,陆炳经常被参,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陆缨把面具吴的尸体送到扫帚胡同的家里,家人还等着面具吴回家过端午节,以为他临时有差事回家晚了,没想到是永诀。
家中老母看到儿子的尸体就晕过去了,陆缨和手下绑着面具吴的儿子连夜搭起孝棚办丧事,一直忙到天亮。
回到锦衣卫衙门,陆炳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丁巫抬到地下死囚牢房里。
为了安全,丁汝夔的牢房里也没有灯,这十年来都过着和太阳一个作息的日子,但是今晚丁汝夔没有睡,他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儿子的小金印。
死还是不死,这是个问题。
幸亏丁汝夔十年前被严嵩严世蕃父子骗惨了,落下疑心病的病根,他思来想去,不确定丁巫的安危,到现在还没有吞金自杀。
过道亮起灯光,还伴随着脚步声,丁汝夔立刻紧张起来,他害怕,攥着金印的手不停的发抖。
这一幕似曾相识。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夜,陆炳突然来访,告诉了他妻子在流放途中过世的消息。
脚步声越来越近,丁汝夔再也不能装睡了,他光着脚从床上跑到铁栏杆前,说道:“出了什么事?”
丁汝夔害怕听到那个最坏的消息。
果然是陆炳。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兵,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就是儿子丁巫。
丁汝夔双腿立刻像是被抽去了力气,瘫坐在地。
陆炳说道:“丁巫还活着,我把他救回来了,你可以放心。”
一听这话,丁汝夔连忙伸出手,去摸担架上儿子的鼻息。
有些微弱,但还活着。
陆炳说道:“你要相信我,你现在也只可以相信我。”言罢,陆炳伸出手,“把东西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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