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头陀走出大门,一看到那尊佛像,脸色就微微一变。
‘苦也。’
他心中暗自叹息,‘我当时不过是多喝了些酒,怎么定下这么一个不着调的赌约?喝酒真是误事,误事啊。不过,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地方,居然会有这样的佛像……’
那边七八个护院已经一拥而上,挂绳子的挂绳子,插杠子的插杠子,八个人一起发力,前面又有两人解下骡车,让那板车倾斜,这才把那尊三千斤的铜佛像挪到了地上。
王老爷那边看着头陀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在头陀旁边,笑道:“虽然不曾腾空三寸,但这挪出去,五寸也不止了,不如算个平局,大家也好不必伤了和气。”
王老爷捂着脸还有些不满,但一眼瞥见那佛像挪出去将近一尺,想到头陀刚才的神力,不由得喉头一紧,点头道:“也好,也好。那就这么算了,我也不找你麻烦,你们以后也别找我的麻烦了。”
说着,王老爷转身就走,急匆匆的,连佛像也不管了,那些护院只好自己再去把佛像费力弄上板车拖走。
头陀看着王老爷那有几分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心里却谈不上多么畅快,对旁边的年轻人抱拳道:“兄弟,我金头陀承情了。”
“大师,别这么说,你本来就有这般力气,只不过被他们吵嚷得忘了这一茬。”年轻人也抱拳一礼,“在下方云汉。”
金头陀摇头:“总之是方兄弟帮个大忙,来,我请你喝酒。”
方云汉笑道:“不必了。”
金头陀立刻板起脸来:“怎么,方兄弟,莫非觉得我一个头陀却要吃酒喝肉,便人品低下,不值得结交了吗?”
“人品和戒律本来就不是同一个词,何来混淆之说。”方云汉自然道,“不过是我不善饮酒,怕坏了大师酒兴。”
“哈哈哈,男儿酒桌上,哪有几个真喝酒的,不过是聊聊天南海北、江湖逸事。”
金头陀拉着方云汉回了客栈,一边让小二上酒上菜,一边笑道,“兄弟年纪轻轻,功力深湛,令人惊羡,但到底是老哥我痴长了几岁,肚子里也有一些不错的江湖故事,正好用来佐酒。”
金头陀是一个健谈的,方云汉本来准备在这里枯等半天再启程,但听着金头陀的故事,却也起了谈兴,几杯酒下肚之后,问道:“大师,我听你跟那王老爷的赌约,起因似乎是跟少林有些旧怨?”
“算是有些吧。”金头陀道,“我在西蕃长大,继承宁玛派武学,在北宋年间,门中有一位祖师仰慕少林七十二绝技,来到中原却大败而归,自此,历代承继门中武学者,总要辛苦磨练武功,希望到少林一雪前耻。”
“但是当年那位祖师都败了,至少武功也要练到那位祖师的程度,才能到中原一行,所以这么多年了,也只有我一个人过来了。”
金头陀喝了口酒,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讲述的速度也慢了许多,一字一字道,“可惜我一到中原,遇上一位奇人,连败三次,连少林的门槛都没见到,蹉跎十年光阴,思及师门教训,不免对那素未谋面的少林有些怨气,哈,仔细想想,他们也挺冤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方云汉点头,看看外面天色转暗,估摸着等的时间足够了,接下来便要快马加鞭,于是起身向金头陀道别,“大师,你我一见如故,可惜我还有急事在身,先走一步,有缘再会。”
金头陀正想说什么,突然窗外飞来一只纯青色的鹰隼。
鹰隼羽色纯青,已算罕见,而这只鹰,脚上还捆着一个小竹筒,一落到金头陀面前桌上,便一动不动。
方云汉对这鹰有些好奇,多看了两眼,见金头陀毫不避讳地解下小竹筒,取出里面的蜡丸,就问道:“大师,这鹰真是神骏,但我听说,送信的鸟纵然经过长时间训练,也只会把信送到固定地点。倘若人去楼空,信件只好送入空楼。大师应当不是一直住在这里吧,这鹰是如何找的这么精准?”
少年拱拱手,以示冒昧。金头陀笑道:“也不是什么机密,这些鹰隼是被我一故友,用秘法驯养,对某种气味极为敏感,我身上带着一种香囊,只要这鹰隼飞到十里之内,就能顺着香味寻来。”
说话的同时,金头陀捏碎蜡丸,取出里面的纸条,只看了一眼,对着方云汉的笑脸,便渐渐有些僵硬起来。
方云汉也逐渐淡了笑容,垂下了手,目光湛然。
他从纸条背面的墨迹上看到了一行字,因为是反着的,所以只有三个特别熟悉的字认了出来。
那是他的名字——方云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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