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认为,那些对抽象画的吹捧之中必然有着水分,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的看懂了,又有多少人是穿凿附会,多少人是人云亦云。
诚实己心,纪墨就是不懂,于是在不懂的情况下他对抽象画派的些许看法也未必成熟,浅说理解罢了。基于他现在获得的知识来看,那种不通过具体的写实景物来表达意境的抽象画,比王子楚恐怕还要低了一等。
还记得那三个著名的层次是怎么划分的吗?第一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层,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王子楚的画作是第三层,景物还是景物,意境已然不同,抽象画大概就在第二层,它的意境并不依托现实的景物,只是传达意境感情而已,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于普通人的观赏度显然差了些。
纪墨觉得自己已经在向第二层挺进,不过实力所限,还无法把山水相融,看起来,哪怕同在一张画纸上,却也是两处风情,不与人同。
王子楚在这方面的经验局限在画作上,他画的时候知道怎样处理最好,看的时候也能觉出哪里不对劲儿,但要让他说出怎么改,或者说这种不对劲儿具体是怎样的问题,那就很麻爪了。
除非让他按照自己所想,再按照纪墨画上景物重新画一幅,对比之下,才能知道问题具体在哪里。
但,同样的景色,不同的人画出来带着不同的意境,也无法全然当做范本来看,只能说其中不合本心之处,必然是也要被更改的。
两人以画作交流,纪墨说了自己心中所想,王子楚静静听着,听完之后还有些恍然,像是上课的小学生得到老师讲授的知识,开悟了一样。
“竟然还有这许多说法!”
听到这种话,足够让普通人心态瞬间爆炸,什么意思,你啥都不懂就啥都会了!
纪墨却适应良好,可能是已经见过太多各个方面的天才了,这些人,于某一道上的确是天才的,但这份天才未必能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好,只看王子楚,如果他没有这样的画作天赋,或许还不会被再次归罪,说不得慢慢地,等王父度过了某种幼稚任性的时期,他也会得到很好的对待。
哦,对了,王父后来娶的那位,据说是他大嫂、即曾经的青梅竹马的妹妹,那位继室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嫡次子。这个位置,原配的嫡子,继室的嫡次子,其中的差距还是有的,所以……很难说王子楚遭的罪是否都是出自王家,也许那位继室也出了力,姐姐的旧恨,她的新仇,因王母已逝,都着落在王子楚的身上了。
“不过是普通人的浅见罢了,我不比师父天赋,想要学好,总是要多用些心的。”
纪墨回答得诚恳,王子楚听了,并不谦虚,点头道:“是要多用心。”
心底里,他显然也是认同自己的天赋杰出的。
纪墨一笑,并不因此觉得王子楚倨傲,自知之明其实是两个方面的,弱者明白自己弱,强者明白自己强。
两个又画了一会儿,纪墨修改了自己的画作,再让王子楚看过,最后一次修改后,再抬头,就看到王子楚已经靠着枕头睡着了,头歪在一边儿,看起来不那么舒服。
纪墨放下笔,去外头叫了人来,帮忙把王子楚放倒,让他安睡,自己则收拾了画作,把王子楚的画作收拾好锁在箱子里,把自己的也收拾好,随身带走,出门的时候,跟那粗壮道士微微点头,算作示意。
小厮在外头等着,见到纪墨出来,也不多话,跟着就往外走,纪墨手上的画卷,都是他自己拿着,并不让小厮接手。
纪父从不检查纪墨的画作如何,便是内宅之中的嫡母,对此也并不看重,只能说画师在这时候并不出名,不是显流真是太好了,给了纪墨默默成长的时间。
晚上,纪墨检视箱子之中的画卷,这些画是分开放置的,王子楚的画卷专门放在一个箱子里,纪墨自己的放在一个箱子里,一个上锁,一个没上锁,相邻的两个箱子里面的画卷数量也是不同的。
每隔一段时间,纪墨都会自我检查画作的进步程度,把明显看不上眼,自己早期的那些画作挑出来腾空箱子,而王子楚的那些,每天也都会看,一幅幅画上的景物都不相同,相同的却是那种意境,几乎不变,只在浓淡多寡。
“意境是心境吗?”
纪墨微微皱眉,心中想,王子楚的成长经历那般,固然可悯,却也不至于让人成了这种意境表达出来的感觉,从接触到现在,几年时间,人是不可能一直伪装自己如此的,王子楚从内而外展现出来的都是“真”“一”,真心实意,一以贯之,不是伪装过的样子。
这样的人,偏偏是这种心境吗?若是真的这样的心境,恐怕人早就抑郁了,不会像现在这般平常处之,那么,是他眼中所见的世界是这样的吗?
对世界的失望?
纪墨到底不是心理学,在这方面的分析抓不住要领,很快放下,回到画作本身的思维频道上,对比着,寻思该怎样对自己的画作做出进一步的更改,以期进步。
这一年,纪父已经在这边儿当了好几年的官了,哪怕朝廷对官员的考核不勤也不全面,却也不至于让某个官员真的成为了土皇帝一样的存在,该调换位置了,同年,他们也要先去京都一趟,回纪家过年的同时也要活动选官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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