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星还在摆弄他的扣子,可早已经系好了,他一手捏着浅灰色的领带,脸上表情淡静又冰冷,说:“我们还为你的事儿打赌,我还想过你,我特别爽快我揭发你了,可是我又特别紧张,怕你真的死了,我做过噩梦……”
话语到最后,盛星似乎真的开始了无名的愧疚,他眉头轻蹙,眼眶里头闪着水光。
“荍荍……”江菱月细碎地、忽然地喊出了他这个名字,此刻还被一根敞开的领带勒着脖子,因此能够顺势靠近了;江菱月去摸他快要落泪的眼角。
时间久了,可某一些回忆常新,盛星此刻躲避着江菱月的手指,可似乎又是变相的欢迎。
那是个干燥又凄寒的冬,黑夜里,踢踢踏踏的脚步远了,盛星和几个孩子靠在墙根儿上,他倔强地聊:“看吧,我说他大姐是窑子里的。”
赌输了的小戏子,尚且看不上羸弱的盛星,他们没兑现一把瓜子儿的承诺,直梗着脖子吼:“我不信,反正我不信。”
“他偷那宝石,就是他大姐要赎身,从窑子里出来。”
“窑子里出来,还有男人要吗!”长盛星几岁的半大小子,扯了喉咙调笑着。
盛星突然像个乖乖,他贴着墙,站得越来越直,芝麻糖还没化完,于是抿了抿嘴巴,然后,在钱四代那个巴掌落下去之前,把雾蒙蒙的大眼睛闭上了。
“啊——”师兄们吼叫着跪下,一个个埋着脸,在盛星前头趴下一排。
“什么窑子不窑子的?不练功,费吃费穿,这辈子就没你逛得起的窑子。”钱四代说两个字,就要找个不顺眼的锤肩扇脖子,他整个儿晚上都在怄气,因为偷盗的江菱月。
冬天,一出气就见轻薄朦胧的烟气在眼前飘,盛星透过浅糖色的电灯光,直愣愣看着一帮师兄受罚,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钱四代眼前,他嘴比谁都甜,像吃过了半斤芝麻糖,说:“可有钱了也得娶太太,窑子里的都不是好东西。”
他急急切切地说,眼睫毛飞速地抖,怕就怕那一个巴掌不长眼,结结实实落在自己脖子上……
江菱月低头,盯住攥领带的那双白手,他说:“快勒死我了,荍荍。”
是惊慌又羞怯的,盛星从回忆里醒神,回答:“别,别这么叫我。”
领带系的是温莎结,因此看着比往常宽了很多,江菱月盯着瞧了半天,这才说:“你们差不了两岁,你和她爸爸又是朋友——”
“是她爸爸的朋友,又不是她的朋友,电话还是要借用,至于别的事儿,我不愿意提,我才不喜欢她。”盛星终于完工了,把攥着领带的手垂下去。
忽然听着江菱月问:“那你喜欢谁,或者喜欢过谁?”
“没意思。”盛星低声讲着话,他猛地抬眼,再次看到江菱月视线里去;盛星的温柔一如既往,傲慢同样是,眼睛是明亮的……
忽然,像是什么温驯的动物,盛星阖住了透红的眼皮,嘴巴往江菱月嘴巴上头碰,一下就好了,故作安稳地停留,然后离开。
“荍荍……”江菱月还是念叨,他的心,像是一把忽然引开炭火的花枝,像稻草,忽然“噼噼啪啪”燃烧起来,升起弥漫的浓烟,把天都罩住了。
他抬起胳膊,把盛星的肩束缚住,唇齿的纠缠,像一场毫无预兆又期许太久的风暴;从江菱月开始,变得漫长了。
他和盛星不同,忽然就缠绵放肆得不行,爱恋是没有太多缘由的,可又觉得之前的每一秒都是缘由,在无意的瞬间一发不可收拾,开始毫无顾忌了。
想想才明白没什么要顾忌的。
青翠的叶片在猛涨,将树冠装点成一片在风里起舞的湖,天愈发亮了,太阳**来照在了脚上,是有温度的、暖热的,像呼吸。
去李云换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只有李太太在家,她闹不清是什么原因致使盛星来这儿借电话,可憋着口气没问,盛星也没说。
她急匆匆跑到窗户旁边儿,看着盛星往院子外头走了,而穿着灰色西装的江菱月,正在那儿等他。
“走吧。”江菱月忽然靠近了,在街巷转角处揽住了盛星的肩。
盛星又奇怪地别扭着,轻微一蹙眉,说:“别这样。”
路上来了抱着箱子卖冰棒的老人,他在阳光中斜起了眼珠,皱着那张黑瘦的脸笑,询问:“吃不吃冰棍儿您?”
身上是暖的,可还没到炎热季节,盛星没梳油头,乌黑顺滑的发在风里站起来两撮儿,他摇了摇头,将表情安稳下来,和暖地回答:“不吃了,谢谢您。”
也不明白是中了什么蛊,江菱月忽然松开盛星的肩,然后,探手在盛星丝绸衣袖下的手腕处逡巡。
还瞧得见那老人漠然、狐疑的神色,盛星觉得时间慢了,头顶那片脆弱的绿色树叶,亦是盘旋了很久落下。
手被攥着了,盛星并没有拒绝,他转过脸去看江菱月,甜蜜又昏沉地挑起嘴角,笑了。
“想说什么?”江菱月问。
盛星摇了摇头,他瞅着地面上投射出的两人的影子,迈开了脚步,轻着声音,回答:“不想说什么,可能是想说的太多了,又怕说不好。”
江菱月正死劲儿攥着他的手。
“你松开点儿,我手都麻了。”盛星又说。
江菱月很听话地松了手,他目光澄澈,看着盛星的脸,包括颊上两团几乎看不见的、来源于阳光的粉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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