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少年讲到这里,骄傲地说:“我娘也受过夫人的教诲呢!”
颜许挑眉,低头沉思了起来。
少年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继续讲了下去。
那位先生德高望重,在雅州都小有名气,儒家讲求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套,但不知为何,他却始终没有考取功名,好在愿意听课的学生不少,束脩也足够他和夫人用。
可惜没过几年,吐谷浑就攻入了此地,他们抢茶也抢人,但不会把一家人全部抢走,而是每家抢一个,要求其他人想办法拿茶去赎人。
他们开口就要每人两百担茶,夫人和她收养的孩子们在先生的保护下虽然逃出,但家中不论财物还是茶叶都被抢走了,哪来的东西再去赎回先生。
大一点的孩子主动出去做帮工,想挣点钱,小一点的孩子们也劝她卖掉他们,但夫人却每晚对着优昙祈祷佛祖保佑,宁愿去采苍耳做麻绳卖,也要带着他们活下去。
颜许听到此处,冷冷地说:“求佛有什么用,佛只会告诉你来世罢了。”
少年反驳着说:“才没有!”
那位夫人本是富家小姐,原本就不曾做过粗活,西南茶价被商人抬得极高,根本不是卖麻绳可以买的到的。她的十指开始溃烂时,出去找苍耳的孩子回来告诉她,吐谷浑正要把没有赎回去的人给杀了,就在城外,今天已经杀了近百人了。
夫人虽然大受打击,却还是强作镇定将孩子们藏好,然后趁着傍晚往城外走。
她借着月色将那些头颅和尸骨一一看过,没有找到先生,但却意外听到了吐谷浑士兵的对话,得知今日只是斩首,从明日开始,他们为了威慑剩下的人,会在城外架起火堆,把俘虏活活烧死。
夫人落荒而逃,她不敢去看,劳累和忧思过度很快就把她逼疯了,她根本没有茶叶可以赎回丈夫,只能流着泪对着优昙叩拜,恳求用自己来换佛祖显灵,保佑孩子们平安,她实在太累了。
很不巧,她死去的第三天,那位道长搀扶着奄奄一息的先生回来了。
道长自责无比,他刚得到消息就去急着救人了,忘记提前告知夫人一声,让她安心,如今还是阴阳两隔,就是救出先生,他恐怕也不愿意独活。
孩子们围在夫人身边,断断续续地唱着卷耳。
颜许听得有点瞌睡了:“你讲了半天,妖怪在哪儿呢?”
少年涨红了脸:“就快了!”
先生将年纪大的孩子都安排了去处,又将最年幼的只有两个八岁大的孩子托付给道长,恳请他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少年的母亲那时已有十四,早就有了相好的人家,自然没有跟着走,她准备趁着离开前去夫人墓前跪拜了一下,没想到看到了道长独自站在那里,凝神看着墓碑旁的优昙。
她听到道长说:“你不求来世了?也罢,贫道修的就是今生,且帮你一把。”
那天正是满月,少女躲在暗处,惊讶地捂住嘴。
那株数年不曾绽放过的优昙,缓缓地长出一支花蕾,然后在月光下逐次展开花瓣。
与夫人容貌相似的花妖自昙花中迅速生长出来,她白衣白发,却在睁眼时眼中尽数染上黑色。
“你接了夫人剩余的寿命。”半晌,道长才继续说下去,“你若修行圆满,少说也是千年寿命,接了凡人的命,却只有数十年好活而已。”
花妖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有些生硬,并不如何动听:“某……受夫人佛法启蒙,有先生经义开智,得道长点化。”
道长问:“你待如何?”
花妖说得很慢,但很清晰:“夫人心中苦闷,某早该为她排解。”
她抬起手,看向明月,黑色的长发遮住了她半张脸,她一字一句,似有杀伐之气,又仿佛悲悯众生:“既如此,千家所忧,某都接了罢。”
道长长长地叹了口气:“明明受的三家熏陶……养出来竟是这般风范,开口先判人生死,该说不愧是青岩故人遗物吗?”
颜许正得入神,陡然就没了下文,他看着少年:“没了?”
少年诚恳地说:“没了呀,娘亲说,虽然花妖后来做得太过了,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先生回来时就说了,那些俘虏没有东西吃,牢中人食人,吐谷浑还以虐打他们为乐,那些人早就十不存一,剩下的就算救出来也活不了,所以花妖就把他们都杀了。”
都杀了。
颜许噎住,问:“所以花妖其实只杀了几百人?”
少年点点头,又看了眼还在犯病的刘大哥,疑惑地说:“可是与您一起的另一位公子明明是男人啊,刘老大为什么会把他认成花妖阿姐呢。”
颜许正无聊地揪苍耳子玩,听到这句差点手抖把人家整棵草都给拔了:“阿、阿姐?”
少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说:“她接了夫人的命,当然是化为女子了呀。”
颜许心想这可说不准,你难道不知道绝大部分花什么的本身就不分雌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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