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他想起某一天他喝过的酒。他只喝过一次。当时的酒精温柔的怀抱他,他颠簸在温暖的云层上。可现在不同了,同样是宛若血液里注入酒精,可现在他走在寒冷的凛风里。他绊上了什么东西,或许是鹅卵石,或许是他自己的腿,他摔倒了,就像是被风给吹断的树木一样,一头栽进了溪水里。
酒吞童子将他捞了上来。
天知道对于他们一个转瞬的时间,这边过去了多少年。似乎上一眼看时小怪物还是这么大一点的小孩儿,但转眼间就已经是小少年了。只是当时他闻起来还是半个人类半个鬼,现在他依然是暖和的,湿漉漉的,可闻起来却已经是一只鬼了。
“喂。”
酒吞喊他。
小怪物意识有些模糊,在咬自己的手;那只胳膊被他自己咬的鲜血淋漓。酒吞废了些功夫才将他的胳膊从他初生的鬼齿下抢夺出来。小怪物这次咬上了酒吞的手腕;之前他失败过,这次他成功了。他咬破酒吞的皮肤,大口的喝着血。鬼气十足的血液对他而言似乎香甜无比,他喝的贪婪,像是吃饭不规矩的孩子。额上的那对鬼角生长的更快了。但是猛然间小怪物停住了,可能是酒吞血液里的鬼气冲醒了他,也有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正在喝着的是属于别人的血液。他愣愣的松了口,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的盯着酒吞。酒吞注意到,小怪物这双眼睛光芒流转着,瞳眸的黑色像是漂开的墨散开,而瞳孔中已经开始泛起金色了。
那逐渐泛起浅金色的瞳眸怔忪的盯着酒吞,视线专注认真,于酒吞而言,就像是被满天空的星子给齐整的笼住,有着金色眼瞳的猎豹柔软的腹部紧贴他,舔舐他的掌心。
酒吞挑了挑嘴角,笑道:“发什么呆。想喝就喝是了,你能喝掉本大爷多少血?停下来做什么,不是饿得慌吗?”
小怪物愣愣的盯着他。他刚从水里被酒吞捞出来,浑身都是湿的;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已经完全褪成了银白色,湿淋淋的披下来。它们依旧很柔软,像是被打湿了的云朵。
然后突然间,小怪物双手紧紧的拽住了酒吞一侧的衣襟。他将头扎进酒吞的怀里,低声的抽噎起来。酒吞意识到他在哭,泪水蹭到他裸露的胸膛上,和小怪物的身体一样温热。酒吞一时间慌了神。茨木没有哭过,他当然没有过;小孩儿先前也没哭过。这是他第一次撞见他的眼泪,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茨木是很能忍耐疼痛的;可是这次哭泣,小怪物也并非是因为疼痛。
“你在做什么。”他恶声恶气的凶道,但说到一半,语气却不由自主的软下来,“化鬼就化鬼,本大爷早告诉你这是迟早的事。”
小怪物将头抵在他胸膛上。他正在生长的鬼角抵着酒吞,有点痒。小怪物吸着鼻子,断断续续的说:“我没做到。我输了……我输了。”
就这么恍然一瞬间,酒吞童子听懂了。
他喉咙塞了一塞,想怒斥他输什么输,难不成你以为这是场战斗,你以为你在和谁打架啊。没有人和你打——确实没有人和小怪物打架。他是凶神恶煞的狼崽子,竖着爪子,亮着獠牙,谁敢和他打。狼崽子是要滚到泥巴里,凶残暴戾的吃人的。
但是命运除外。
所以他们其实很少见到鬼子的。可是每一年总有那么几个从人胎中钻出来,生而成鬼的。小怪物从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命运就注定了他是鬼的。而那时候尚且还没有意识的小怪物,朝这个强悍的、无法违逆的敌人挥出了第一拳。
这是一场长跑。没有战利品,没有意义,永无止境的漫长奔跑。他龇开獠牙,和指指点点的人们为敌,和自己的yù_wàng为敌,和注定的命运为敌。这当然是一场历时弥久的战斗了,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在战斗着,说出“我不想做鬼”,撕裂心扉的呐喊出“我想当人”——当人有什么好?什么好处都没有。战斗有什么好?什么好处都没有。他倔的很,他不倔他就不是茨木童子了。当初他追在酒吞身后一声声喊挚友,酒吞对他横眉竖目置之不理冷嘲热讽,跟在酒吞身边有什么好处?什么也没有。
但是他天生就是好战的茨木童子啊。
“喂。听本大爷说。”酒吞扳过他的下巴,强硬的逼着他抬起脸。小怪物泪眼朦胧着,慌忙抬起手来擦眼泪。酒吞继续说,“谁说你输了的?天王老子吗?哭什么哭,丢不丢脸。”
小怪物抽了一口气,憋住了眼泪,嗓子里带出点泣音来:“但是我是输了的……我化鬼了。”
酒吞嗤道:“化鬼就算你输?胡说八道。莫不会你不知道鬼子是什么意思?女人妊娠时出了什么差错,阎魔给判的上辈子的罪过,或者根本就是注定了,某一胎是鬼。生来就是鬼的。哪会和你一样,半人半鬼的当个鬼子,在人世间流浪那么久。”
小怪物吸了吸鼻子,耷拉下眼角来。
“你原本是生来就要化鬼的。”酒吞重复道,“但是你没有。你做人做了那么久,没人敢说你输了。你多当人一天,就赢了一天;多当一秒,就赢了一秒。蠢货,你都赢了这么千千万万次,还想接着赢下去?别太贪心。”
小怪物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整个人都怔住了,鼻子也忘了吸,呆呆的盯着酒吞看。
酒吞伸手轻轻的弹了下他初生的鬼角。
“你已经超厉害了。化鬼了就化鬼了。做鬼可追逐的事情也多着呢。你不是很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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