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子,你看这花儿快蔫了,我给你再折一枝去!”
“……”
“松子松子!你这烛快燃完了啊,用我的吧反正我也不读书!”
“……谢谢。”
“松子松子!你的小龟快不行了,我受累帮你埋了吧!”
“……喂!等等!”赤松子拽住经过自己身边的祝融,神情有些微妙:“这点小事就不劳烦重黎大人了。”
“别叫大人,生分。”祝融和蔼地拍拍赤松子,示意他松手:“我觉着凡人有一句话说的甚好,叫什么……远亲不如近邻,说的就是咱们这样的关系。咱们作为邻居,相互帮衬也是情理。看这小龟奄奄一息的模样,咱们痛快点送它一程,也好让它快乐地入一入轮回。”
赤松子抿唇,固执地不撒手。
祝融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赤松子绝望地闭上眼,咬牙吐出四个字:“它、在、冬、眠。”
祝融无微不至地关怀赤松子这么些日子,觉着这人委实是别扭的紧。头次见面时还势如水火,没成想稍与他和善些,他便溃不成军。
许是在人间吃多了苦头,不得已生成这幅刺猬模样。祝融如是推测,点点头赞扬了一回善解人意的自己,且思索着若是再体贴他些,梨花酿兴许也就不远了。
于是当日傍晚,祝融就捧着香酥的小鱼干上门献宝去了。
赤松子见是他,愣了一愣,却也没出言谢绝,侧身将其让进屋内。
反倒是祝融疑惑了一瞬,没料到今日的赤松子分外和气。然这于他而言确然是件喜事,于是未多加思索,高高兴兴拣了张椅子坐下。
“尝尝,这是我特意为你烤的!”祝融殷切地把赤松子望着:“如何?好吃吗好吃吗?”
赤松子慢条斯理地吃鱼,抽空点了下头。因其吃得十分专心,猛然瞥见祝融直愣愣盯着他的模样还有些许吃惊:“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祝融猛摇头,然仍是目不转睛。
祝融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粗犷的大老爷们,南征北战久了身上一股子杀伐之气,纵是那些稳重的仙君,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可如今猛一见赤松子这一番行云流水的矜贵模样,他非但没嫌恶,反倒是觉着惊艳且有趣。较之习惯性的轻蔑,却是欣赏更多些,一句话不知怎么的便从嘴里跑了出来:“松子,你真好看。”
说的人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听的人,一张俏脸上渐渐渗了红霞。好在烛火橘黄,映衬着两人的脸也红扑扑。于是祝融临走也没发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雨师大人,偷摸着脸红了一整晚。
不几日,仙界便出了一个传闻,说是长生海里的鱼们近日来都不甚活跃,怕是生了病。还有性子活泼的小仙君摩拳擦掌,跃跃着想下海去探一探究竟。
初闻此事,赤松子并未将其放于心上,只暗暗想仙界中人真是越发无聊了,管天管地还管到了鱼的头上。转念想到这些日子餐桌上不间断的小鱼干,有些不淡定了。寻到祝融,踯躅了一下开口询道:“那小鱼干……”
彼时祝融正与柴米油盐交道得不亦乐乎,头也不抬道:“无需客气!”半晌也未听见回应,这才抬首,却瞧见赤松子有些严肃的神情。不自然地磕巴了一磕巴:“那……那什么,我……我也不知它们怎的就在我锅里,顺手给烧了……”见赤松子一副不乐意信的模样,慌忙补充道:“绝对与长生海没有半点关系!”
赤松子抽了抽嘴角,默然无言。半晌转身便走:“往后莫要如此了。”走到门口顿了下:“若真闲得慌,便来寻我喝酒。”
祝融闻言愣了愣,接着抑制不住地喜悦,顺带的看着锅里方才一不留神烤的焦黑的小鱼干都觉得顺眼了许多。除此,心底甚至还簇生出一丝陌生的欢喜。抚了抚胸口,祝融想,大概是得偿所愿,开心得狠了些。
仙界出土的梨花酿较之凡间,果真更凛冽馥郁些。揭开泥封,酒香悠悠扶摇而上,沁入夜风,踪迹难寻。
祝融饮酒,从来都只追求快意潇洒,每每饮得豪迈且干脆,酒碗方空便又续上,却是不见停顿的。
一连几日,祝融都顾自恣意,自是没察觉赤松子日甚一日锁紧的眉头。
赤松子把玩着酒盏,望着祝融幽幽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他也能像身侧这人,远离凡尘没心没肺就好了。
赤松子的心事需从驻地——昆仑山说起。
昆仑贵为万山之宗,常有仙家造访,因而仙气浓郁得很,寻常妖魔近其三百里,便不由自主臣服。缘此,自昆仑开山以来,还未有小妖敢在此兴风作浪。然赤松子接管以来,不知是欺他资历浅,或是什么旁的原因,时常有来路不明的妖精前来作乱。且都不是什么难缠的角色,常常是胜负未分对方便草草逃离。不像是挑衅,更像是一种……试探。
想到近来对方日渐凌厉的攻势和越来越利落的身手,赤松子饮下一碗酒,眼神晦暗难明。
自与赤松子共饮那日起,祝融便日日傍晚守在承启楼门口,盼着赤松子归来。
然近来,赤松子是一日较一日的晚归,面上也总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祝融几次开口询问,都被他云淡风轻地搪塞过去。
今日也是,祝融一直耐到最后一缕日光都要沉寂下去,方才看到赤松子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只惊鸿那么一瞥,祝融满心的焦虑困顿霎时便不见了。他向前跑了几步,迎上不慌不忙的赤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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