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操场里停了不少车辆,全是家长来送孩子的。按理说平时这个时候,学校里应该是十分冷清的,哪里会像现在一样喧闹。一眼望去,几乎所有的家长都肩上扛着手里提着床褥衣物,身边跟着个上蹿下跳带路的孩子。
等爸爸们停好摩托车,我们三个已经冲到教学楼旁边去晃了一圈又折返回来了。路上碰到好几个班上的同学,他们都已经整理好了床铺,现在回教室里看电视去了。
“你们赶紧上去吧,楼上已经有好多人了。”他们指了指顶楼,撒丫子就往教室里跑。
我们也立马倒回去,催促起来。
“舒榆,你们去看看是怎么安排的?”上了顶楼找到划成寝室的那间屋子,走进去抬头低头全是钢架,也不知道哪个班睡哪块。
阿芮一听家长们发问了,便拉着我和宁冉从狭窄的人缝间钻了进去。原本床与床之间的过道就不够宽,现在又有不少人挤在里面铺床找床位,更是堵得水泄不通。好在我们三个都挺瘦,稍微使点力气还是能行动自如的。
“这儿!我找到了!”最前头的阿芮突然蹦了起来,一边跳一边大声喊叫着招手,“我看到我们的床位啦!”
我和宁冉循着她的身影找过去,果然看到了三个人的名字。
房间里每一排放着六张床,中间两条过道,将每一排分成了三等分,我和宁冉的床位在中间挨着的两个,阿芮在我的右手边,跟我隔了一条过道。
“哟,这不是挺好的吗,你们的床位都挺近,晚上睡觉前还能说说悄悄话。”家长们带着包袱好不容易挤了过来,看到床位安排之后也都松了一口气。我觉得其实他们比我们仨还希望能分到一起,可能是想睡得近一点比较方便互相照顾吧。
“太好了!我晚上可以翻个身悄悄地溜到中间,和你俩挨着睡!”阿芮已经笑嘻嘻地盘算了起来。
“宁冉啊,你最懂事了,这个星期就靠你看着她们俩了。”我妈也真是的,一边替我铺床一边还不忘跟宁冉叨叨,怎么说得好像我特别让人操心似的。而且宁叔叔他们都还在呢,这样把自己孩子托付给人家也不嫌没面子。
宁冉原本在和她妈妈一起整理被褥,听到老妈的话便也挺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随即又瞟了我一眼,非常隐晦地勾勾嘴角。
我赶紧把脸撇到一边,装模作样将袋子里装的厚衣服拿出来,摆摆整齐堆在枕头边上。
要顺利把爸妈送回去真的挺困难。我们的床铺整理完之后就没有什么事儿了,可是三个妈妈都像有一肚子话没交待似的,把我们拎到墙边上,围成一个半圆形,絮絮叨叨说了好久。从早起穿衣保暖说到晚上洗漱盖被子,直到我们把这些事儿背得溜熟才算完。
我和阿芮有这种待遇也就算了,宁冉向来都不需要爸妈操心的,可是因为被大人们安排了要照顾我俩的重任,也被耳提面命了好长时间。
等到送走了爸妈,三个人都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摇摇头相视一笑。要想得到片刻的自由可真不容易。
我们维持着这股新鲜劲儿过了一整个晚上。
看完电视之后班主任领着大家去教学楼背后的空地上洗脸泡脚。食堂里的大叔大妈们已经烧了好多桶热水,就等着我们端着盆子去排队了。大家都是半大的孩子,突然脱离了家庭环境开始集体生活,和刚出笼的雀鸟没有两样,有人甚至端着水盆互相泼起了水,尖叫声嬉闹声不绝于耳,场面真是不要太混乱。
夜里空地上凉风嗖嗖,卷起裤腿站在热水盆子里简直冰火两重天,我们都被吹得一直哆嗦,为了站稳一点,三个人围成一个圆,互相搭着肩膀借力。
其实泡了脚也没多大的用处,热度并不能维持多久。泡好了再冲回顶楼的大寝室里,脚板早就被吹凉了,只能靠钻进被子里捂着。
我们一到楼上就赶紧把叠起来的被子扯开,卷成筒状,脚底下还要压起来,免得透风。卷好之后互相看看,果然都是一样的。
上百平米的房间里住了得有百来号人,都是我们这个年级的女生。男生们不住这里,学校另外准备了几间小一点的屋子给他们。
女生多的地方总是很热闹,关系好的几个人会围在一起谈笑,就算没有睡在一起,也会扯着嗓子喊话,有的干脆翻山越岭,从别人的床上爬过去然后钻进一个被窝,贴着耳朵讲起了睡前故事。
不过说着说着,就有人声音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就传来了抽泣声。
“这是怎么了?”阿芮从被窝里撑起来,往传来哭声的方向看了看,又缩回被子里问道。
她把她的被子搬到了我床上,非常不客气地霸占了一大块地盘,害我只能往宁冉那边挤,一个人横跨了两张床,屁股底下是拼在一起的床边,高低不平,硌得难受。
宁冉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回答说:“可能是突然离开家,有点害怕吧。”
“那你呢?你也是第一次离开爸妈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睡吧?怕不怕?”我和阿芮去年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因为太过兴奋,完全没有这样的感受。
“嗤……”宁冉有点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仿佛我在说笑话,“有什么好怕的。”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大概十点左右的样子,有值班的老师进来关了灯,让大家早点休息。
阿芮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没过几分钟就睡着了,传来十分平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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