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翻出绒毯,把小宝裹得严严实实,跟着姜秀兰去往东院的时候,果然见到了苗老,这位传闻中专门为肖彻配药的老大夫。
他坐在鼓腿圆凳上,面前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条案,条案上有十来种药材,条案中间是用来称药的戥子。
他一边称,一边仔细在小册子上记录下数据。
听到脚步声,苗老搁下笔回过头,就见门口站着个纤细玲珑的小妇人,瞧上去年纪不大,或许是来得匆忙,她头上发髻有些微的散乱,怀中抱着个奶娃娃。屋里烛火半明半灭,托映着她修长的脖颈与白皙的下巴,柳色袄裙穿在她身上,并未显得老气,反而把与生俱来的媚艳压得恰到好处,增之太俗,减之无味。
怎么瞅,都像极了去年那位姑娘。
苗老瞳孔猛地一缩。
姜妙自打进来就意识到了苗老打量的眼神,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却也知有求于人该拿出个求人的态度,只得低下头,出言道:“孩子咳得厉害,还请您老费心给瞧瞧。”
苗老这才晃过神来,指了指一旁的小榻,让姜妙把孩子放到那儿,然后解开衣服。
姜秀兰急道:“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了,再脱衣服,万一受凉了可如何是好?”
苗老站起身去三足盆架边净了手擦干,走过来坐在小榻前,摸摸小宝的脉,断言道:“观他面相,也不过才几个月大的婴儿,最好是别喝药,我给他做做推拿止咳化痰,若是还不见好,再考虑开方子。”
说着找到颈部的天突穴,开始用指腹轻轻给小宝按揉,之后是膻中穴、肩胛骨、丰隆穴,又是分推又是按揉,手法格外熟练。
姜妙站在一旁仔细看着。
姜秀兰小声附在她耳边道:“苗老是神医,他肯出手,小宝准能好转,你别太担心了。”
苗老既然是厂公身边的人,本事定然不小,姜妙想到这一层,莫名安下心来,松了口气,点点头。
苗老假装没听到姑侄俩的谈话,故意扯话题,“孩子病得这么严重,当爹的怎么不在?”
姜秀兰刚要说话,就被姜妙抢了先,她面色淡漠,声音泛着冷意,“死了。”
苗老一愣,“死了?”
显然是不怎么相信,将视线挪到姜秀兰身上。
姜秀兰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苗老又问,“生前做什么的?”
姜妙说:“镇上杀猪的,作孽太多,英年早逝。”
苗老:“……”
姜秀兰:“……”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隐约能听到屏风后有细微的瓷器摩擦声。
姜妙这才注意到里头还坐着个人,他在喝茶,修挺的身影在屏风上落成一幅赏心悦目的泼墨画。
姜妙没有多看,很快收回目光,瞅了眼哭得小脸涨红的小宝,问苗老,“可以了吗?”
苗老撒开手,说可以了,让姜妙帮孩子把衣服穿上,又嘱咐她回去后切忌不要让孩子受凉,尽量别对着孩子的口鼻,免得传染给大人。
姜妙一一记下,重新把小宝裹进绒毯,道谢之后离开了东院。
半道上,姜秀兰后怕地吁了口气,“你刚才怎么突然那么说?吓我一跳。”
姜妙知道自己刚才有些情绪过激,但那确确实实是她的心里话,“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便是撒了谎,厂公总不至于真让人回溪水村调查我吧?”
姜秀兰没再说话,只一个劲地叹气。
小宝一整个晚上都打不起精神来,刚才在东院,被推拿的时候他光顾着哭了,没太听清楚娘亲和老爷爷的对话,只记得一句,娘亲说爹爹是杀猪的!作孽太多!英年早逝!
杀猪的,英年早逝……
娘亲这是有多恨爹爹呀?
难道梦里面娘亲就是因为知道了爹爹的身份,所以才会扔下他一走了之的吗?
吸了吸鼻子,小宝有些犯愁,他既希望爹爹能早些来找娘亲,保护娘亲,又不希望他突然出现,以娘亲现在的态度,估计杀了爹爹的心都有。
苗老的推拿果然起到了效用,小宝回去睡上一觉,隔天就咳得没那么厉害了。
怕儿子病情加重,姜妙忍住没给他洗头洗澡,婴儿怕热,尤其是在病中,小宝常常睡到半夜汗湿,姜妙少不得要起来给他换身干爽衣服以免后背受凉。
这几日她都没怎么睡好,眼下的乌青越发明显。
好在接连几天送去给苗老推拿,小宝的病情逐渐好转,直至痊愈。
心中大石落下,姜妙这才想到该正式给人道个谢。
苗老是肖彻的人,她自然该好好谢谢肖彻,只是等她到东院时,才得知肖彻一大早就带着人离开了。
姜秀兰说:“内阁大臣们的奏折都需要厂公批红,他特别忙,就算是来了庄子上看不见,也要让人给他念,这次待的日子久,想必耽搁了不少事儿,你要谢他,下次也不迟。”
姜妙不懂“批红”是什么意思,但她突然想到姜秀兰给小安子的那张纸上写着肖彻午睡后会“听书”,原来所谓的“听书”并不是她理解的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而是因为他看不见,让人给他念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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