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里西安诺想永远跟路德维希在一起。他想回到曾经,就像整个世界消失了,就像没有其他人存在。但这些在他身体里流窜的感觉太强烈甚至于疼痛、古怪;他需要呼吸,他需要空气;他得停下,得冷静……费里西安诺从路德维希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强迫自己站立,然后转身——因为这是唯一不会让他粉身碎骨的办法。然而,他没听见路德维希在他身后挪动,然后转身发现他仍坐在那儿。
费里西安诺能想到的就是叫他:“来吧,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抬起头久久注视着费里西安诺,他的蓝眼睛古怪地失了神,变得空洞。这一望似乎持续了几个小时。但最后路德维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这个简单的动作让费里西安诺的血液霎时冷了下来。他静止不动,凝固在那儿;无法动弹,无法眨眼,无法思考。“路德维希?”一声没有回应的低唤,“路德维希,站起来。”
路德维希没有答复。费里西安诺的心缓慢而重重地一沉。一阵强烈的寒噤窜上他的脊柱。他抑制住在他脑海中旋转的猜想和回忆——“我代一个不能亲自来这儿的人而来……”
费里西安诺摆脱掉他脑中罗德里赫的话。他想太多了……他一定曲解了……这次费里西安诺带着一点惊慌,坚定且拼命地说出这些话:“路德维希。站起来,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闭上他暗淡的蓝眼睛,流淌在格子花纹的天花板上的渐渐隐去的日光中,他迟钝而沉默。沉寂持续了很长时间,他才开口,低沉、柔和、破碎:“我不能。”
费里西安诺停住了一会儿。他不明白他的话。他停下来思考,来忘记,来忽略。然后他固执地摇摇头。他挂着止不住的泪说出一个词:“为什么?”
“来自俄、国人的一个临别礼物。”路德维希的声音仍然低沉,仍然柔和,仍然破碎。他的眼睛缓缓睁开,盯着地板,“一颗射入脊椎的子弹。”
一段长长的留白。“……噢。”费里西安诺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懂了,或者是不是不想听懂。
又一次的,路德维希花了很长时间才继续说下去:“我不能站立,费里西安诺。我不能……我不能行走。我再也不能了。”路德维希停了下来,战栗着,费里西安诺仍无法动弹。仍无法明白,“那就是为什么我在这儿。“路德维希手放在大腿上,看着地面说。他看起来就像在道歉。“你认为如果我能走,我会坐在这间屋子里,在这间房子里,在德、国吗?你认为我真的什么也没干而……”路德维希又一次停了下来。他望向他身边的窗外,坚决地眨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完他的句子:“……而找到你吗?”
费里西安诺勉强能动弹了。他没料到会看着他强壮勇敢的路德维希看起来万分失意、支离破碎。因为一直以来,从他们初见的那一刻起,路德维希就是更强壮的那一个。他是那个拥住费里西安诺,让他冷静的那个人;接受他,支撑他。甚至是过去那些年,不知道路德维希身在何方或命归何处,路德维希早已是费里西安诺的力量——是当一切都陷落的时刻,那份费里西安诺依靠的力量。但现在,看到路德维希这样不没有自信,费里西安诺意识到他能成为一个强壮的人。他足够强壮,能承受住这个……他强壮到可以不让路德维希化为碎片。
费里西安诺在这最轻松的时刻又站了一会儿:“别哭,路德维希。”他轻轻走向路德维希。他又一次跪了下来,在安静中发出一声闷响,他颤抖的手拂过路德维希的脸。路德维希伸手去够费里西安诺,一种凄凉的绝望表情呈现在路德维希的脸上。将他拉回自己的怀抱中。费里西安诺埋进路德维希的脖颈间,呼吸那四年后他仍旧熟悉的味道。他耳语道,断断续续地:“别哭,路德维希,因为那没关系。”费里西安诺在这安稳熟悉的感觉中呼吸,他接受了这件事——因为那没关系。这是路德维希,费里西安诺为他接受。费里西安诺能为他做任何事。
路德维希潮湿的眼睑在费里西安诺的脸颊边。他低沉的声音听起来痛苦而震惊。“我很抱歉,你这么大老远来,却只是……”
“不。”费里西安诺坚决地说道。他退了回来,将手指放在路德维希柔软的嘴唇上,在他说出来之前阻止了他。他坚定地摇摇头,“别道歉。别把我想成那样,路德维希。别认为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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