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成锦不说话,朱厚照狐疑起来,掐着严成锦的脖子。
“不会,这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好事,况且,臣早已让娘娘和李大人写了书据,概不论罪。”
“嘿嘿,还是你稳重,你怎么不跟本宫过去?”
“陛下不想见臣。”严成锦站得很远,又小声道:“殿下别忘了,臣在马背上说的话。”
有母后的撑腰,那还怕什么,朱厚照走到弘治皇帝眼前,气势如虹开骂:“狗皇帝!本宫早就说过,你是自以为是的大蠢驴!被人骗了还不自知,以为开辟了盛世,真是笑掉本宫的大牙,天下百姓不知道,他们口口称颂的贤君,与他们无异,只是一个会哭会笑的普通人!”
弘治皇帝面色凝固,有些错愕。
门外,大臣们冷汗直冒。
朱厚照却继续骂:“你还是个懦夫,明明犯了错误,却妄图躲在宫中掩耳盗铃,不敢正视自己的过错,那些寄希望于你身上的人,真是瞎了眼睛,竟会相信你这昏君。”
人人都认为,皇帝是天子,所以,皇帝就不能犯错,正是这样的束缚让弘治皇帝痛苦不已。
做了错事,心中愧疚,如果有人站出来骂他,他反而会好受一些。
但他是皇帝。
没有敢骂皇帝。
犯了错却没有人敢骂他,反倒让他了起来,严成锦道:“陛下,还请除了太子和牟大人,其余人等不许跟随。”
“嗯。”
朱厚照凑上来对严成锦小声道:“老高,本宫还有好多话没骂,骂父皇实在太好玩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当着面骂皇帝过瘾?
你以为我就不想骂?
再骂就是找死,严成锦不想搭理他。
弘治皇帝干咳一声,瞪他一眼,朱厚照不敢再放肆。
月光极为明亮,京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弘治皇帝极少在这个时候出过宫。
严成锦带着弘治皇帝等人,来到京城东南角,一处废弃院落,这里曾是春晓她们待过的地方,依旧聚集着上百个流民。
“他们都曾是衣着得体的百姓,或因田地被占,或因恶吏欺压,不得已流离失所。”
看见他们忍饥挨饿,衣不蔽体,弘治皇帝看得很揪心,忽然双眼浑浊了。
朱厚照走了累了:“老高,你带我们来看这些流民做什么。”
严成锦不说话,只让弘治皇帝自己看,十几个流民躲在破旧的屋檐下,用锅煮着稀饭,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碗,一个接一个分稀饭吃。
见了严成锦等人来,流民们如临大敌般,个个警惕起来。
弘治皇帝疑惑:“他们这是为何?”
“他们怕被驱逐,被抓去当奴役,所以,像朱爷这样大户人家的人来,都会让他们感到不安。”严成锦道。
弘治皇帝在这里注视良久,从牟斌那里拿来一些银子,放在地上。
在京城几处有流民聚集的地方转,这里每一处都聚集着百来个流民,多的甚至有几百人。
王守仁就是在这里找到他们。
弘治皇帝万万没想到,繁华的京城中,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还藏着这么多流民,艰难维生。
“还请陛下,跟臣去最后一处地方。”
“去哪儿。”
“陛下跟臣来便知。”
严成锦带着弘治皇帝来到了顺天府。
此时已入夜,顺天府大门紧闭,他上前敲了敲门,可惜无人打开。
牟斌派出暗中跟着的锦衣卫,将顺天府府尹刘庆寻来。
听闻圣驾来了顺天府,刘庆连忙出来接驾。
严成锦开门见山:“刘大人可知道,前朝逃亡京城流民之数,有几何?”
刘庆虽不是前朝顺天府府尹,但从顺天府的府志,以及书吏留下的记载,也能推断出大致的数目:“不下于万人!”
严成锦知道,他说的还是太保守了,前朝的流民数量,堪称史无前例,涌入荆襄的流民数量,最高时多达百万,还引起了明朝著名的荆襄暴乱。
来京城的也不在少数。
京城本地的流民从何而来?
正是皇庄。
成化朝皇庄泛滥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朱见深动不动就赐给太监和大臣皇庄,这些皇庄,正是强行侵占百姓的田地得来。
百姓没了田,到处流窜,成了流民。
严成锦又问:“如今京城流民乞丐数量,几何?”
刘庆道:“约有千余人。”
严成锦跪倒在地上:“这便是陛下日夜勤政的功绩,陛下的勤勉并非一无是处,正是得益于陛下的恩泽,所以许多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没有变成流民,若陛下不理朝事,放纵享乐,天下,恐怕会重覆前朝之辙。”
弘治皇帝眼中泛着泪光,微微抬头,深吸一口气:“朕的努力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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