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子李泾的母亲是威远侯的嫡女,那时候李言才十四岁,就骗到了比他还大两岁的候府小姐到床上,彼时他和如今的皇后已经订婚,但偷尝jìn_guǒ之后陈妃珠胎暗结,最后竟是以候府小姐之尊,心甘情愿地嫁给这么个当时并不受被重视的皇子做侧室。
皇后曾经非常非常忌惮陈妃,认为这个女人会威胁到她身为王妃的地位。
那时候她和陈妃谁也没想过,fēng_liú倜傥如李言,有朝一日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凭心而论,皇后是最不怕这样的人。就算皇帝一辈子都不进后宫不幸后妃了,她也只会觉得心安,因为她是正宫皇后,她有儿子。
皇帝的身体一直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龙御宾天,到那个时候,她的儿子作为皇帝唯一的嫡子,会是皇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现在她忽然就没有底气了。
重华宫的那个小傻子坏了皇帝登基以来的规矩,睡上了连她都没能睡过的那张龙床。
皇后抱着李源瑟瑟发抖,一半是因为愤怒和悲哀,剩下一半则是因为恐惧。
她的儿子才是最尊贵的皇子,是天生的太子!如果皇帝要对哪个皇子不同,应该是对她的儿子才对!
李源被他母后的反应吓了一跳,怯怯地又唤了一声,然后他听到了他母亲咬牙切齿的颤抖的声音:“源儿别怕,你才是……重华宫那个贱婢不配的……她是什么样的低贱东西……源儿,你不要怕……”
李源想说自己并没有怕,怕得瑟瑟发抖的明明是母后,但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回抱住了他的母后,平静地说:“六弟天生痴傻,所以父皇格外怜惜他,孩儿省得的。”
这一句话安抚下来了皇后的颤抖,她慢慢地松开了抱着儿子的手,呼了口气,又是那个雍容尊贵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了。
她用绣着金凤的丝帕擦起了手上的酥饼碎屑,微笑着说:“是啊……一个傻子而已……”
皇帝再喜欢那个李澜,也不可能传位给一个傻子。
第二十四章
近晚的时候出了些急事,有一个郡王被人告发私藏禁书意图谋反,这种事其实可大可小,但是重臣们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应该穷究,另一派主张轻拿轻放。
李言本来也准备轻拿轻放的,皇室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但是听着听着他就不这么想了,想要让他重重追究那个郡王的大臣里,有个才从地方调回来的臣子向他学了很多很犯他忌讳的话。
谢别听得脸都白了,本来想拉住这个不知好歹的同僚,但是被李言用眼神制止了,只能捏着袖子干着急。
那些话,什么杀兄弑弟,什么窃居帝位,什么残暴不仁,什么刻薄寡恩……听得所有了解李言的重臣都觉得心慌。
谢别格外觉得忧愁,他怕得要死,怕皇帝受不了刺激,又犯病。
谢别一直觉得自己的主君什么都好,只是有太多无谓的良知和道德感,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他想起皇帝犯病的样子,脸色由白转青,但当朝丞相更擅长精细周密丝丝入扣的谋划,而少了些临机决断的魄力,于是一时竟没能决断。
又过了片刻,看着皇帝漆黑冰冷的眼睛里褪去最后一丝克制,他才猛地意识到——刚才就应该不顾皇帝眼神的阻止,捂着这个悖时货的嘴把他拖下来。
李言用一种让人看着都觉得害怕的眼神打量着那个臣子,那个臣子终于也觉得不对了,连忙告罪。
谢别深深地吸了口气,在皇帝随时会叫人把他那个悖时同僚拖出去打死的当口强行出言打断了议事,带着重臣们匆匆告退。
李言没有追究他近乎无礼的举动,一个人静默地坐在御座上,心里天人交战,强自压抑着那些深不见底的情绪。
李言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将近两个时辰,自乐意以下的宫人们全都恨不得自己连喘气都不会,一点动静都不要发出来,甚至连殿中灯火都少掌了一半。
宫殿太大,少了一半灯火,就成了一种压抑的昏黄颜色。李言终于站起了身,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从龙椅的扶手上扯下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乾元宫。
皇帝没有传晚膳,径自去了偏殿沐浴,但谁也不敢提醒皇帝要吃饭这件事情,整个宫里都压抑地紧绷着,好似山雨欲来。
李言沐浴完,自回了乾元宫的寝殿。他入寝的时候不喜欢有太多人伺候,所以看到寝殿里的宫人们的时候皱了皱眉头,把人都赶下去了。
以刻薄寡恩著称的皇帝心情不好,没有一个宫人敢多说话,面面相觑地走了。
龙床的帷幔低垂着,李言坐到床边,疲惫得恨不得昏厥过去。
兄弟们的死状,刺客们的狰狞,侍妾在床上拔出的刀子,走马灯一样在心里来回闪现,他强行压抑着,掩在袖子里的握拳的左手却一直在抖,手心里全是冷汗,湿滑得几乎要握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帐幔无声地打开,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上了他的脖子。
李言吓得几乎心脏停跳,屈肘就要向后猛击的时候,甜甜糯糯的一声“父皇”伴甜蜜的香气一起传了过来。
李澜把脸贴在他爹的后颈上蹭了蹭,很欢快得说:“父皇总算回来了,澜儿一个人,睡不着……”
李言原以为自己会震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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