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变迁,形势的变化,都是考验人性的节点。赵昺现在也明白了,蒙元入侵江南,大宋沦于敌手十年,对士人来说无疑也是一场大考。
有的士人愤而反抗,不惜自身,走上抗元复国的道路;有的人就此沉沦,离群索居,避于世外,寄身于外物;有的怀着故国梦守着心中的信念,却又不得不屈从于形势,苟且于世;有的则背经叛道,投靠于敌,走上了背叛国家和民族的道路;更多的人选择了随波逐流,乖乖的做了蒙元的顺民,前朝已成忆梦。
因而十年间大宋的士人阶层已经被撕裂,这不同于学术上的争论,也不同于朝堂上的党同伐异,而是事关人性、道德和本心的考验。这就如江河奔流,泥沙俱下,荡浊流清,在不断的奔流和激荡中,有归于清流,有的人潴留江湖,有的则流入粪坑。
但是不论如何,历史的吊诡在于只要王朝更迭,总有部分江南士人会遭到‘清算’。想到这么个结果,赵昺觉得很有些意思,说是天道循环,因果报应,有些牵强,可是历史上都会上演这么一出。而原因更是各异,尤其是朱老八对江南士人的打压更具有代表性,而原因也更是奇葩。
话说历史上的元末明初,江南的士人们也曾面临抉择。一边是经过他们改造的私盐贩子张士诚政权,但其名义上依然忠于大元朝廷;另一边则是出身乞丐的朱元璋,正为了夺取天下而洗刷与红巾军的关系。人们皆以为元代普遍存在残酷的民族压迫,但事实是江南乡绅们过得颇为惬意。
私盐贩子张士诚从江北而来,占据了以苏杭为核心的江南大部,与当地士绅地主开启了合作统治,‘开府平江,文士响臻’。由于江南士人的大量参加,张士诚的政权迅速文人化。与逐鹿天下的群雄专用武将不同,三位江南文官王敬夫、叶德新、蔡彦文成为张士诚政权的决策核心。
江南士绅眷恋着元朝治下的太平景象,在他们的影响下,张士诚也满足于保境安民,未有大规模军事行动。比如在朱元璋、陈友谅激战时,张士诚未加以利用,反而在吴地兴建了大规模水利工程白茆港。当时有歌谣表现张士诚执政的这一特点:丞相(指张士诚)做事业,专用王、蔡、叶,一朝西风(指朱元璋)起,干瘪。
不过乱世中的太平不过是仓促一瞬,朱元璋在消灭了西边的白莲教教友陈友谅后就向东进军。朱元璋集团信心满满,以为江南民性柔弱而张士诚身边也尽是迂腐书生,大兵所至必然望风而降。然而,事实却大大出乎朱元璋意料。
当朱元璋向东进攻张士诚,此时其已占据明显优势,江南士绅绝大多数都对张士诚政权死心塌地,吴民多死守顽抗,战斗异常激烈,持续了近一年。最后张士诚被困于苏州城内,弹尽粮绝而不忍做出人相食之事,只有开城投降。
虽然此前就有刘基、宋濂等江南士人归附,但更多的人还是占到了他的对立面,如今他已经占有压倒性的优势,江南的士绅地主却依旧对张士诚保有忠诚。成为败寇的张士诚依然被描述成一位不忍子民牺牲的仁慈统治者。
多年以后,在南京城坐稳了皇位的朱元璋,依然对自己无法得到同样的爱戴耿耿于怀。在明初野史笔记中,到处是朱元璋和吴人相遇,而吴人感念张王的桥段:高皇尝微行至三山街,见老妪门有坐榻,假坐移时,问妪为何许人?妪以苏人对。又问大明皇帝起手时,张王自知非真命天子,全城归附。苏人不受兵戈之苦,至今感德。
最让朱老八愤恨的,莫过于从苏南迁往首都的吴人,依然称张士诚为王,只管他叫老头。太祖尝微行京城中,闻一老妪密呼上为老头儿,大怒。……曰:张士诚小窃江东,吴民至今呼为张王,吾为天子,此邦呼为老头儿,何也?即命籍没民家甚众。
这些着实可以反映当时社会舆论。而明朝定鼎中原后,江南地主对朱明政权的反应仍旧冷漠,纷纷做起了前朝遗民。朱元璋出身淮西游丐,早年吃够了地主官员的苦头,连年征战又在江南颇受冷遇,对江南人一贯没好眼色。现在坐稳龙椅,哪有不还以颜色的道理。
除了田赋,明代还有两种粮食税,分别是供给边防军人的漕粮,以及供给京城权贵宫廷的白粮,而这些负担也主要落在了江南人头上,正税和摊派之外还少不了各种附加费,摊派往往数倍于正粮。也有人以为,江南的粮食产量较高足以承担这样的赋税。
可如果说苏松重赋还有出于地区农业发展水平的考虑,人口的强制迁移则是带有占有明显的惩罚色彩。朱元璋主导的人口迁移被称为‘洪武赶散’,驱动了几十万甚至百万江南人背井离乡。惨烈的元末大洪水席卷大半个中国,造成了大规模的人口死亡,而张士诚控制的江南人口损失不大,自然被视为对外移民的首选。
元末战乱后朱元璋的老家凤阳府人口凋亡尤甚,作为中都实在太过荒凉。为了充实祖宗之地,在攻陷苏州的当年朱元璋就将苏州富民迁实濠州。洪武三年,迁四余户江南人填凤阳。四年以后,迁江南民十四万实中都。这些移民在营造中都的过程中大吃苦头。
在明初的严密控制稍松懈后,江南就以各种方式逃回老家,其中行乞卖艺也是一条出路。凤阳花鼓唱词中所谓‘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的出处众说纷说,其实就是江南移民控诉朱元璋‘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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