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普先命人选出十几匹快马,分与刘备一行。交待完砦中诸事,这便提枪上马,与刘备结伴北行。阎柔前方领路,一队人马出水砦,上官道,直奔燕山而去。
路遇的农田,只见青苗参差不齐,长势极差。刘备问过方知,鲜卑和乌桓突骑时常纵马,啃食青苗,乡民苦不堪言。
突骑来去如风,地方官吏追之不及,已是常态。
以至于沿途民众纷纷逃难,远走他乡。村落日渐衰败,许多地方据说千里无人烟。人口日渐减少,土地荒芜,无人耕种而长满野草。退化成鲜卑、乌桓的牧场。右北平郡所治之地更是逐年萎缩,如今只剩四县。尤其是长城之外的边郡,早已变成了蛮族的草场。
边民除去逃难,还有大量人口被掠入乌桓。带去先进的技艺,壮大了乌桓的声势。
刘备年少身短。特制的鞍马一路随船带来,正当其用。双侧马镫的好处,外人未能知晓。程普对马镫上的软梯,却十分赞赏。如此即便身短,也能骑乘高头大马。
奔驰在边郡的旷野,与奔驰在涿郡的感觉完全不同。此处官道,损毁严重。邮亭馆舍几乎没有。即便有一两处驿舍的遗迹,也多半残缺不全。一片烟熏火燎的痕迹。抵到近处,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燃烧的焦味,和淡淡的尸臭。大汉的存在,正被蛮族一点点的抹去。等野草遍地,边民罕见。仅存的四县,也都会退化成鲜卑的草场。
白毦精卒散落在马队前后,将刘备牢牢护在中央。左侧是黄盖,右侧是程普。各个神色肃穆,满身萧杀之气。
恨不能遇一队鲜卑游骑,乱刀剁翻在地。以祭这片饱受摧残的汉土。
作为汉室宗亲的刘备,只需记住‘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只此一句,就已足够。
此去无终县,五百余里,两日可达。
若披星夜行,一日可到。无奈官道年休失修,损毁严重。怕赶夜路伤到马蹄,队伍便早早落脚下来。
营地是一处被焚毁的置舍。墙桓、四壁都在,只是门窗被全部焚毁。屋内被洗掠一空后,纵火焚毁。满地焦黑。所幸井栏犹在。可打出的井水却恶臭无比,别说人饮,便是喂马也不可行。
除了刘备,所有人都一样的表情。刘备想想也就明白了。
井内有浮尸。
“打上来。”刘备这便说道。
“是。”几个白毦精卒立刻围住井台,放下钩爪。不久,便有一具肿胀的女尸被打捞出来。
女尸左肩中箭,怀中还抱着个幼童。母子皆是溺水而亡。
从云鬓上插着的金簪和织锦的襦裙,不难看出必定出身福贵人家。衣衫完好,身上无伤。还有幼子在怀,为何要自投于井?
只有一个可能。
为保清白。
想必是走投无路,又不忍怀中幼子被蛮族杀害,或被蛮族领养认贼作父,这才以死全其节(保全节操)。
刘备命人就地取材,用废墟内的残木,打造了两口薄棺,将母子埋葬。姓氏名谁,无人可知。知道是大汉子民,就够了。
众人在背风处搭起帐篷,铺上草席麻毯,请刘备入内。
帐篷中间,还挖了个长形火塘。塘内炭火已经点燃。木炭耐燃少烟,适用于帐篷内取暖。木炭此时已属常见。《礼记·月令》有载:是月也,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
边塞的春季,早晚寒冷,温差很大。早早走入帐篷,同样裹着一身狼皮大氅的程普却发现,此时早已冰冷刺骨,刘备的白毦精卒,大氅下一身玄铁甲胄,本该早早进来取暖才对,为何却三三两两的散落在帐篷周围,神态轻松,看上去似乎并不觉冷。
这便向布置岗哨归来的黄盖询问。
黄盖笑着敲了敲胸前的搪瓷札甲,答道:内穿‘毳裘(cuiqiu)卫衣’,轻薄保暖。乃是用鹅鸭身上的毳羽(细绒)缝制。
程普缓缓点头,又指着札甲上的黑搪瓷问道,这是何甲?
黄盖看了眼刘备,见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便直言相告:搪瓷札甲。
程普又问:何为搪瓷?
黄盖笑答:此乃楼桑不传之秘。
事实上,搪瓷的防护效果,类似后世战场上披挂的反应装甲。遇攻击而破碎,抵消掉武器的破坏力。尤其对弓箭一类的远距离武器,具有堪称神奇的防护力。
而在搪瓷甲片之下,刘备还垫了层复合垫片。用来吸收短兵器的冲击。类似后世高强度纤维防弹衣的原理。刀枪剑戟、长短皆防。搪瓷札甲绝对当得起‘楼桑的不传之秘’。
都说‘天生刘三墩’。刘备更多的,是远超这个时代的眼界。果冻看似神奇,原理何其容易!然而,就没有人能想到把果酱和皮冻合二为一。搪瓷也不新鲜,埃及早已有之。却无人能将其打造成铠衣。
他魂穿而来。没有一丝一毫超越这个时代的能力,却有远超这个时代的眼界。
楼桑诸事,北地广为流传。程普的平波水砦,正是南北客商往来,消息灵通之地。自能获得第一手的消息。
借着话头,这便将心中疑问,娓娓道出。
除了类似搪瓷札甲的‘不传之秘’,黄盖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得程普咋舌不已。
如此一个问,一个答。刘备毕竟年少。马背上疾驰一天,人困马乏,渐渐不支。
等两人说完,再看刘备。已映着炭火,和衣而睡。
那些散落在帐篷周围的精卒,两两轮替,竟未曾踏入帐篷一步。
黄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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