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千秋宫的姐姐?”含钏笑着跨过门槛进屋。
那值夜太监一看是含钏,立刻变脸转笑,弓着背迎了过来,“含钏姐姐您怎舍得到咱这破地方来!”
边说边拂袖擦擦杌凳上本不存在的灰,谄笑,“白爷可好?您近日可好?您还不知道小的叫啥名儿吧?姐姐您喊我一声栓儿就成!”
小虾怕螃蟹,螃蟹怕大鱼,大鱼怕捕鱼的网。
在比自个儿身份高的人面前卑,在比不如自个儿的人面前亢——虽说哪儿都是这个道理,可宫里头表演得尤为胜。
含钏是甲字号老牌掌勺带出来的,手上功夫过关,又得白斗光看重,相貌身量在这掖庭里头都是拔尖儿的,在膳房里,含钏横着走是一点儿问题没有。
青环虽说是内宫的丫头,却在势弱的小皇子身边当差,九皇子今年才五岁,本朝讲究个六岁落定,九皇子都还没站稳,身边的丫头还不跟一盘菜似的,旁人想炝就炝,想炒就炒...
这些人,一眼望过去,谁该巴结,谁该嚣张,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些人,不巴结不能活?
实在话,往常不觉得,如今含钏心里有点犯恶心。
含钏没看那小太监,立在灶台边上,转头将手里的食盒递给青环,“别耽搁九皇子进膳,这是我刚熬好的汤粥,姐姐若瞧得上,便回千秋宫拿小炉子给热热,服侍九皇子用下吧。”
青环红着眼眶接下,向含钏福了福,爽爽朗朗开口,“...是千秋宫九皇子身边的青环,姑娘名唤含钏是吧?我记下了,您若有事,使人到千秋宫寻我便是,恩是记下的!”
哪有什么恩呀。
不过是再来一次,总得让自己畅快点。
青环急着回内宫,匆忙出去。含钏预备着回膳房重新给阿蝉熬一份吃食,却见那小太监脸皮一阵红一阵白杵在旁边。
“捧高踩低,人之常情。可你细想想,怎么会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话儿呢?”含钏理了理衣裳摆,“九皇子好歹是主子爷,如今虽不得势,却仍能决定你我生死。”
含钏话说完便出了门子,刚拐过角,却听那小太监轻“呸”了一声,骂她“都是贱命,教训谁呢!”
含钏脚下没停,甚至越走越快。
内膳房重新起锅燃灶,白雾冲上墙顶。
同样起了白雾的,还有千秋宫西院偏厢。
青环在红泥小炉上取了砂锅熬开,拿银针试了毒便给九皇子端去,却见一个身影推开门,压低声音,害怕将半梦半醒的九皇子闹醒,“小九好些了吗?”
青环赶忙跪地,“请四皇子安,晌午时发了两次,婢子领了牌子去太医院请了大夫,大夫...”说起来青环又有点想哭,可在主子面前只能笑不能哭,便摆了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更难看,“大夫来看了两眼,说九皇子是长身子发热,没太大关系,就开了两幅益气健脾的药...”
徐慨点点头,浣手后坐在了九皇子身边,摸了摸额头,鼻尖全是桌子上那碗盖着的砂锅飘出来的香气。
千秋宫可没小厨房。
“内膳房愿意重新开火生灶?”徐慨神色淡淡的。
说起这茬,青环满腔的怒火爆了出来,噼里啪啦跟滚豆子似,“乙字号值夜的小太监把早上剩下的包子拿出来糊弄人!还好有位姐姐把熬好的粥给了婢,否则九皇子今儿个夜里饿了,只能啃干冷包子!
“九皇子才五岁!本就发着热,若是吃了那噎嘴的包子,肠胃不克化,病症肯定又加重!反反复复反反复复!九皇子身子本就弱,被人这般折磨,岂不是遂了那起子的人的愿!”
徐慨眼皮子一抬。
青环立刻缩成一团,乖得像只鹌鹑。
徐慨转了头,伸手去掀砂锅盖,一掀开,那股若有如无的气味瞬时变得明晰起来,明明是清粥,却散出一股明确且浓烈的香味,青葱因为回锅而变得不似刚出锅时鲜亮,菌菇和充满油脂的猪肉末的气味也随着焖煮的时间过长而渐渐减弱。
徐慨心头闪过了一丝可惜的情绪。
若是刚出锅便入口,必定胜过许多顶尖大师傅的手艺。
青环也乖觉,见徐慨身后的贴身大丫头兰亭手里还提着刚下学的竹篮,赶紧先帮徐慨舀了一碗,“四皇子您先吃着,九皇子没胃口吃不了老少,这砂锅又大,您先吃碗垫垫肚子,稍后我再去内膳房提膳。”
徐慨接了碗,吃了一口。
眼神瞬间亮了。
很难得的味道。
宫里的菜,匠气太重。
像一朵被匠人禁锢住,照着模子精雕玉刻后的一个模样的花。
这碗粥却很好。
很随意。
肉沫宰得不够烂不够精细,却能尝出肉本身的味道。菌菇也并非松茸、鸡枞等名贵上佳的种类,就是白口蘑罢了,随处可见,随意可得,却在滚刀下充分吸收了蛋液与肉的味道,在一锅食材里闯出一片生天。
徐慨对吃,无甚要求,无毒、果腹即可。
今日这小小一碗粥,却叫他体会到了吃食的乐趣。
徐慨放下碗笑了笑,宋时东坡放笔煮肉,相国刘文定公潜心酿酒,口腹之欲确如利剑蜜剑。
徐慨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佩环,是葫芦样式的白玉,葫芦口飘了一丝水绿,藏着还不错的水头和糯。
“明儿个把这东西赏下去。”徐慨神情始终很淡,吩咐青环,“别提我,就说是九皇子赏的。拿着这东西去找内膳房管事的,把这个赏给熬粥的人,赏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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