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嘘着,王陵突尔一笑,语带调侃道:“绛候当年可是说,全社稷、定刘氏之后,老夫比不上绛候与丞相。”
说着,王陵余光微微瞥向一旁的陈平:“不知今日,二位可还有颜面,敢言称‘安刘氏之后’邪?”
听着王陵如此直白的讥讽,陈平早已是羞愧的低下了头;而周勃看向王陵的目光,也逐渐飘忽起来。
八年前,惠帝驾崩;托孤之臣、左丞相王陵遵遗诏,尊太子刘恭继皇帝位,以嗣宗庙。
刘恭登基时年不过七岁,吕后从而得以女身垂帘,政策律令皆出于长乐。
在孙子坐上皇位之后,吕后心中按捺已久的盘算涌出,便向当时把控朝政的左丞相王陵试探道:如果封吕氏子弟为王,会不会坏了祖制呢?
憨直的王陵直言道:高祖皇帝白马誓盟,非刘氏,不得王!
没有得到理想答案的吕雉大怒,以‘皇帝年少’为名,将王陵打发去教导皇帝刘恭,又叫来右丞相陈平以及周勃,问出同样的问题;总算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高祖皇帝得天下而封刘氏宗亲,今太后掌天下,遍封诸吕自是应有之理。’——这,就是陈平和周勃的回答。
吕后闻言大悦,随即任命周勃为太尉,并开始大刀阔斧得给吕氏宗亲图谋诸侯王位——为了给吕雉的兄弟子侄让出王位,刘氏诸侯王几乎死伤殆尽(历史上到刘恒继位时,刘邦诸子除刘恒外,就只剩下一个淮南王刘长)···
见此变故,王陵怒气冲冲找到周勃和陈平,质问道:你们这么做,死后还有脸见高祖皇帝吗?
周勃则回答道:要论忠言直谏,我们不如老哥;但要论起安定天下,保护刘氏后代的能力,老哥是不如我们的(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安刘氏之后,君亦不如臣)。
自此,王陵对周勃的感官急转直下,二人之间几乎不再往来;再之后,前少帝被吕后鸠杀,王陵愤尔归隐,二人便不再相见···
在旬月之前,得知朝臣们打算迎立代王刘恒为帝时,王陵也只能是哀叹时移境迁,自己或许是老了···
直到刘弘‘死而复生’,沉浮宦海数十载的王陵意识到,朝堂格局将会迎来一次剧变——就那日在北阙的事情来看,刘弘已得其祖刘邦至少八成的暴脾气!
而此时的汉家,已经经不起一场大规模的政治动荡了···
遥望北方长叹一口气,王陵让身后的老者扶自己起身,便缓缓来到陈平面前。
“高祖皇帝大行之时言:‘曲逆候有才而无断,当多历练方成大材’,丞相以为然否?”
陈平闻言,如蒙大赦般点点头,拜道:“闻老大人言,晚辈如梦方醒,只是不知···”
没理会陈平未尽之语,王陵继续来到上首的周勃面前,问道:“尚书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太尉以为然否?”
周勃闻言,却是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过了良久,才拱手挤出一句:“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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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家的马车上,王陵疲惫的揉着额头,脸上满是愁苦。
身旁的老者关切一番后,顺势打开话匣:“王公方才所言,是否矫枉过正了些?”
闻言,王陵将微微颤抖的手从额头移开,视线移向窗外,语气中满是萧瑟。
“老夫何尝不知,太皇太后欲至老夫于死地?”
“老夫又何尝不知,若非太尉与丞相,今刘氏恐将临绝嗣之灾?”
见身前老者欲再问,王陵抬手打断,上半身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朝中诸臣欲迎立代王者,乃惧县官孝太皇太后,而报前时‘诛杀诸吕’之仇也。”
“陛下尚年少,今欲掌权,亦必当以前时之事做文章!”
老者闻言眼睛猛然睁大,手呈刀状向下一切:“王公之意?”
王陵沉沉点头,便再度唏嘘起来。
“汉兴不过二十余载,天下困顿依旧,百姓民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北方匈奴率兽食人,亦虎视眈眈以窥神州。”
“值此内忧外患之际,朝堂经不起县官杀人立威啊···”
听着王陵唏嘘之语,老者不由点了点头,面色也逐渐沉重起来。
“那依王公之见,此局当如何解之?”
微叹口气,王陵自嘲般笑道:“为今之计,唯有老夫倚老卖老,劝谏陛下稍息雷霆之怒了。”
闻言,老者却孤疑道:“擅而掺手天家之事,恐祸及王公啊?”
王陵望向窗外的黑夜,看着尚冠里冲天的亮光,呓语道:“嗨···老夫已是死过一回,又何惧之有?”
“怕只怕县官,不是那么好劝说的啊···”
言语间,北阙下那道持剑而立得身影再度涌入王陵脑海中,迟迟不散。
“不愧为高祖血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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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绛候府正门处,周勃和陈平望着王陵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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